93 無處遁形3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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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處遁形-九十一

桔子粟/文

這段時間市裡還算太平, 至少沒有碰上需要市局出動的案子。群龍無首的狀態理應算一個困境,不過外麵的形勢差成這樣, 他們又沒權利插手那起凶殺案的調查,嘴上不說,心裡都不太希望他們的頭在這個節骨眼上回來。

難得不用加班,尹若晨每天按時到崗準點下班,回家吃完飯梳理下一天的公務跟著媽媽跳兩圈健身舞,然後就洗澡上床。

睡是不可能馬上睡的,躺上床之後才是快樂生活的真正開端,雷打不動地打開b站,花二十分鍾追完新更新的沙雕番, 順手點進收藏夾裡回味那些寶藏視頻,再上微博隨便戳熱搜看看, 最後一步本該是進超話檢查自家c有沒有自己還沒磕到的新糖。

但她今天沒來得及,眼睛直接粘在了熱搜首頁。

#殺人警察的生父也是殺人犯#

或許是被它高懸榜首的位置優勢吸引, 又或許是出於對於自身職業的敏感。看見這個詞條的時候, 腦子裡尚且沒來得及作出反應, 手指已經先一步點開了。

進去, 就沒能出來。

【#殺人警察的生父也是殺人犯#,犯罪真的有基因嗎?8日晚八點四十五分許,楊市團山鎮盤蛇沖發生一起重大刑事案件,一位村民在家中遇害, 經調查,北州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副支隊長時某有重大作案嫌疑。案發後,時某下落不明,警方發布萬元懸賞令至今未將其緝拿歸案。17日下午六點,根據知情人透露, 時某生父係2000年北州市9·15滅門慘案的真凶。】

配圖是一張藍底白字的通報,以及,加印了醫院公章的親子鑒定報告照片。

尹若晨猛地從床上坐起,盯著手機屏幕自我消化了幾分鍾,沒有多想,下意識地就撥通了劉欽煒的電話。

不加班的時候,劉欽煒的生活作息都很健康,10:00準時睡覺。不過他不會給手機關機,甚至還會將震動或者靜音調成響鈴模式然後聲音開到最大,畢竟沒有人約束犯罪分子要早睡早起。

入行多年形成的條件反射,聽見鈴聲就地一滾,扌莫手機接電話的同時下床站直。

「我是劉欽煒,什麼事?」

尹若晨簡要復述了一下經過,一邊說一邊上微博截圖,打算發到他的微信,卻沒想到一退回去就在原來的界麵上看到了一個直播鏈接。

——父親給女兒的自白書。

「師父,他們好像開始直播了。你等一下,我把這個頁麵分享給你。」

她剛剛點進去,忽然從電話那頭也傳來一樣的聲音。以為是他自己看到了那個界麵,但又覺得這聲音有點奇怪,不像是順著通訊站傳出來的。

餘光裡,側對麵亮起一道燈光,抬頭望去,外麵商場大屏上投映出了和手機屏幕裡一模一樣的畫麵。

年過半百的男人端坐於鏡頭前,平靜地做著陳述。

——「各位晚上好,很抱歉在此時段占用公共資源,但沒有辦法,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機會,我必須坦白一個伴隨了我大半生的秘密。」

——「我叫王漢慶,五十二年前出生在一個偏遠的小山沖裡,以見不得光的私生子身份。給我一半基因的男人是一個大老板,用花言巧語欺騙了我那年輕無知的母親,讓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了介入他人婚姻的第三者。那個人曾經承諾,如果我母親有了孩子,那他一定會傾盡所有的愛來珍惜他,但他食言了。他畏於家裡原配夫人的威嚴,拋棄了我的母親,也從來不承認我的存在。」

——「有了這份經歷,我格外明白父愛的重要性,因此我早早就在心裡發誓,一定要好好疼愛我以後的孩子。」

——「可上天再一次跟我開了個玩笑。」

-

耳膜震了震,尹若晨才反應過來,自己還一直舉著手機,電話也沒掛。

「你說的直播,」電話那邊,劉欽煒問,「不會就是我拍給你的這個吧。」

看了一眼微信上收到的照片,尹若晨說:「還真是,師父你那兒也有了?」

過了兩秒,一下子想起來,這圖怎麼跟她這裡看到的商場外頭的大屏這麼像,就是角度不一樣,但她沒來得及問,那邊劉欽煒又說:「你那邊看到網上的熱度現在怎麼樣?」

尹若晨連忙放下手機看屏幕,直播現在正講到王漢慶的母親是怎麼聯合外人騙走他的女兒,觀看人數從最開始的幾百人達到了一百多萬。

「這麼多?」劉欽煒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我這邊商場大屏也在放,你先盯著,我問問什麼情況。」

飛快掛了電話。

她隻好又重新看直播,人數越來越多,彈幕飛快更替,蓋住了左半邊屏。

【每個人都不是生來就是壞人。】

【這個媽媽也是服了,被小三,被原配一家逼得連活路都沒有了,居然又跑去給原配的兒子當保姆,還幫忙搶自己親兒子的女兒。】

沒錯,如王漢慶所說,當年那起案子的受害人之一也就是時溫的父親,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大意是,這個哥哥自己沒有生育能力,知道王漢慶有了孩子,就蠱惑保姆——王漢慶的母親王小艷將孩子騙來做自己的女兒。

尹若晨發現了,這個王漢慶確實厲害,他一點也不隱瞞自己的罪行,卻又在陳述罪行的過程中夾帶私貨,講述自己的淒慘遭遇。這樣一來,大多數人都會發自內心地同情他覺得他是被逼無奈才犯下了這樣的罪行,而不是在賣慘裝可憐。

——「他們對我的女兒」

他說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朝著鏡頭嘆了口氣,平靜隨和地,「我的女兒來了,她很憤怒,因為在她看來,是我這個惡人殺了她最愛的父母,這不能怪她,她當時還太小了,分不清善惡,也不知道她每天稱之為爸爸媽媽的人用怎樣殘忍的手段逼死了她的親生母親,害她的父親在一夜之間失去了妻女。」

「我不會告訴她這一切。」王漢慶說,「我願意在她心裡做永遠都惡人,這比知道自己認賊作父強。」

他站了起來,「再見朋友們,感謝你們花時間聽我說完這個故事。我心頭的負擔卸下了,現在可以放心陪我的女兒清算欠她的債了。」

「現在,」十分鄭重地,「我當著所有觀看我直播的網友,做出這份免責承諾。無論今天是什麼結果,我將承受什麼代價,我都願意負一切責任。20年前我選擇用我的方式討回公道,同樣,20年後的現在,我的女兒也可以用她的方法向我討債。」

「她是一位非常優秀且負責的警察。但一路走來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她心裡早就明白,寬泛刻板的法律不可能給人們真正的公平,我們終將依靠自己的努力去換取正義和公道。」

「在過去,先輩們願意犧牲自我以迎接光明的新世界,今天我不求效仿偉人,隻希望用我和我女兒的切身經歷來喚醒各位沉睡的意識。這是一項偉大且漫長的事業,所以,即便我的女兒真的舉起槍殺了我,我也無怨無悔,並承諾不需要她負擔任何責任。」

說完,手伸過來,看動作像是在關攝像。

屏幕黑了下去,彈幕卻沒就此停歇。

【退了?那怎麼房間還沒關】

【不會吧,不會還有人不知道直播結束要退出去吧】

【看不見畫麵了,但是還有聲音】

【別糾結了,快聽,好像有人進來了】

【是不是他女兒啊,好在意啊】

【啊啊啊啊有黑幕,快揭走,我要看父女乾架!】

「果然是你。」

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還能壓抑著,冷靜鎮定的聲音,除了時溫還有誰。

尹若晨心裡一驚,沒想到他們找了那麼久的時副支真的在這兒,她一定還不知道這一切。想著連忙退出去打電話,可聽見的卻是冰冷機械的女提示音,無法接通。

隻好又撥劉欽煒的電話。

「師父,」那邊一接電話,她就馬上說,「不得了了,時副支就和那個殺人犯待在一起,她肯定不知道這人剛剛在直播,而且這邊房間根本沒關,大家還可以聽見他們說話,她肯定不知情啊,電話也打不通,怎麼辦?」

一連串的高音疑問句,砸得劉欽煒昏了頭,差點忘記選道,左拐占直行,緩了好一會兒才問出一句:「你說什麼?」

電話那頭的人剛要回答,他馬上又說,「我知道了,你」

話到嘴邊,要說的時候又想不起來了,好像完全想不到現在該怎麼辦。仔細一想,他進隊裡以來,很少思考怎麼辦,以前是師父周已,後來是時溫,反正天大的事上頭都有人頂著想辦法,他隻需要配合,他們說怎麼做他跟著去做好就可以了。

從來都是,要怎麼做好他們安排的事不辜負他們都信任,而不是,要怎麼做才能度過這個難關。

「師父?」感受到他的沉默,尹若晨試探著說了一句,「要不要聯係局長?時副支在輿論上已經很不占優勢了,要不我去找盧副局長想想辦法先把直播關掉?」

劉欽煒回過神來:「你找不到他,我去吧,現在太晚了,你先」

「我找得到。」尹若晨堅定地說,「我會把盧副局找來的,師父,你在局裡等我吧。」

臨掛電話前,似乎是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沒忍住勸慰了一句,「你別太擔心了,不會有事的,我們一起想辦法。」

「嗯。」

結束通話,劉欽煒加滿油門,一路踩在超速的邊緣上,終於在十分鍾後到了孟彧專門騰給時溫住的那個家,屋裡一片漆黑,時溫不在就算了,孟彧又去哪裡了,為什麼手機也是關機。

用力敲了兩遍門之後,忽然想到,之前局裡有人說孟彧去給湖州那邊幫忙了,那起案子到現在還沒結果,說不定他這時候還在那邊,這樣也能解釋得通為什麼時溫會突然出現在那個叫王漢慶的人那裡。

越想越有道理,連忙找人要到了負責人陸離的號碼,果不其然,在電話轉接到孟彧那裡的時候,對方還處於一臉茫然的狀態。

孟彧確實什麼都不知道,跟著他們跑了一夜一天,夜晚才重新回到湖州市局,手機早沒有電了。他一心想著早點把事情辦完帶結果回去找時溫,根本沒有關注外界情況,哪料到就這一天兩夜不到,外麵就變了天。

「你不用回家驗證了,不信的話可以上微博看直播,我相信那東西你肯定有。」劉欽煒重新回到了車裡,「我現在回局裡,和盧副局他們商量辦法,你要是走得開也可以過來,走不開的話——」

他努力平息著自己的情緒,知道不該遷怒於人,時溫想走,沒人攔得住,可還是有些控製不住,明明是他孟彧信誓旦旦說會保護好時溫,要等外麵的麻煩都處理乾淨了再讓她回去,結果呢?

「不跟你說了,我開車了。」劉欽煒咬著牙說出了此刻他能說出的最禮貌的話,然後就掛了電話。

留下孟彧獨自怔愣,一邊怔神一邊點開了微博,直播仍然在進行,熱度第一。

屏幕上映出他的臉,耳機裡卻是熟悉的聲音。

——「席奔舉在哪兒?」

孟彧心裡一沉,席奔舉正是湖州查出來的3·1案的嫌疑人,怎麼會和王漢慶在一起?難道時溫正是從他發過去的那些資料裡發現了疑點才離開的?

突然又想到,她後來要的那段席奔舉的審訊錄像。

是他害了她……

——「是你讓他做的案子吧。你從來沒有懺悔過,你覺得當年那件事□□情很光榮,所以把它規定成來投奔你必須準備的投名狀嗎?」

戴著耳機聽,依稀能聽出她聲音裡的顫抖。

和王漢慶的漠然形成了鮮明對比:「我沒有這樣規定,不然你就不會出現在這兒了。」

時溫:「所以你承認了,他確實是仿照你做的?」

王漢慶攤了下手,露出一個贊賞的眼神:「小溫,你果然聰明,很少有人能套到我的話。」

「不過這不重要了,」他說,「我讓你來就沒打算再瞞著你。」

「我就是9·15案的凶手。」王漢慶坦然承認,「不過——」

他走近了一步,挑釁般地問,「我很好奇,你打算怎麼辦呢?把我抓回去嗎?」

時溫也不是什麼隻會盲目樂觀的傻白甜:「我沒有這麼想過。」

她說,「你能讓我進來,又告訴我這件事,肯定就是沒打算讓我活著出去了。」

「不不不,」王漢慶立馬否決她的猜測,「我就是想讓你活著,不過今晚——」

他忽然抬了下下巴,目光高過了她的頭頂,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生怕被別的人聽去了似的低聲說,「我們兩個,隻有一個能走出去。」

「我希望那個人是你。」王漢慶的聲音恢復如常,他慷慨地說,「我的女兒。追求真理的路上必然少不了流血和犧牲,但作為一個父親,我自私地期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並且繼承我的理想。」

時溫:「理想?」

她其實更想否認另一句話,可她看見了桌上的鑒定報告,血緣關係她無法選擇,但她可以決定自己的思想。

「你把殺人當做你的理想?」

「你在偷換概念小溫。我的理想,隻是依靠我自己的雙手,來獲得本該屬於我的公平和正義。」

王漢慶說,「我本以為你遺傳了我獨立自主的個性,不會想著依靠他人。」

「但看來我錯了,」嘆了口氣充滿惋惜的說,「那兩口子把你的底子教壞了,還有那個多事的警察,這麼多年,讓那些腐朽思想一點點侵蝕你的心和大腦。」

——「你離我越來越遠了。」

也許是那邊斷了網,直播間裡安靜了一陣,這會兒又重新響起了聲音,一開口就是老父親傷心哀婉的語氣。

孟彧不知道那個人和時溫說了什麼,心裡焦急,隻能不斷加重腳上的力道,加速向前開。這個點太晚了,高鐵已經停運,他這麼開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盤蛇沖,更不知道到了那兒要怎麼進去。

一籌莫展之際,手機屏幕上方忽然彈出了一條短信,發件人是上次給他打電話的那個人,記得時溫叫他文一。

【找時溫,從斬君橋繞進來。】

緊接著又是一條:【別報警,裡麵都是他們的人。】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又為什麼要透露時溫的位置?他到底是哪頭的人?

疑問盤踞在心頭,孟彧索性點進短信,撥了個電話過去。

那邊很快有人接了電話出口,出口卻是陌生的聲音:「孟先生。你不用問我是誰,你隻需要知道,你看不見我們在哪兒,但外麵到處都是我們的眼睛。隻要有看見多餘的人過來——」

他冷漠地威脅道,「那麼,你就等百年以後,在地下和時溫還有給你通風報信的這個人再會吧。」

緊接著就是冰冷的提示音,告知還拿著手機的一方電話已被掛斷。

掃了一眼昏倒在地的男人,六子對於著自己的麥說:「老板,人已經抓到了。」

「嗯,帶過來。」

朝耳機裡下了指令之後,王漢慶重新轉向麵前的時溫,微笑著說:「咱們父女倆也算久別重逢,做父親的應該給你一個禮物。」

看著他這張沒安好心的臉。就不能有什麼好的預感。但此刻時溫的心裡並不覺得害怕,人一旦隻剩下自己一條命的時候,就什麼事情都不能威懾到她分毫了。

可如果不是這樣,一旦再搭上另一條命,事情就截然不同了。

就像現在,那個先前恭恭敬敬帶她進來的人,拖垃圾似的把文一拖了進來。

看著那張臉,時溫的心裡才真正地產生了一絲波動。

「你知道他是誰嗎?」王漢慶似乎對她的反應不是特別滿意,所以還要再添一把火,「認不出來嗎?我這個僅僅隻是旁觀你長大的人,當時都一下就想到了。你這個天天跟他待在一起的,怎麼反倒沒有感覺?」

時溫心裡一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隻是不能接受,或者不敢接受。

「他以為他動動臉變變聲音,換一下走路姿勢和講話調子,就能真的改頭換麵瞞天過海了?」王漢慶蹲下身去,「年輕人,還是太天真了啊。」

轉機隻發生在一瞬間,王漢慶伸出去的那隻手忽然被捉住,隨後在空中迅速一轉,反擰到了他的背後,緊接著一把鋒利的匕首就頂到了他的脖頸處。

「我真是很久沒有聽人說我年輕了,」本該昏倒在地不省人事的文一,突然醒了過來,笑得沒心沒肺,「果然跟比自己年紀大的人待在一起就是好,哪怕我都奔4了,還能被當成小夥子。」

在他動作的同時,時溫也沖上去乾倒了那兩個拖他進來的手下,一擊即暈,讓他們連發聲的機會都沒有。

王漢慶很快反應過來:「你們兩個早商量好了?」

說完又無法相信這個結論,「不可能。我一直讓人暗中盯著,而且還有監控,你們沒機會接觸。」

「確實沒接觸。」時溫肯定了他的說法,隻不過重點在轉折之後,「但是,就像你說的,我天天跟他待在一起,不會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文一向她投去一個贊賞的眼神:「不愧是我的徒弟。」

時至此刻,他沒再遮掩自己的身份,「我一動,你就知道要怎麼做了。」

按理說場麵已經完全被他們倆把控,可王漢慶卻沒有絲毫的慌張,依舊悠然自得的:「冷靜果決,有頭腦有武力,這才是我的女兒。」

「怎麼了?」文一說,「為找到了一個完美的繼承者而激動得不能自已?我可提醒你,我對動脈的位置一向掌控得很準,我的手是不抖,但如果你自己抖得太厲害把血管割了,那就怪不得我了。」

王漢慶的態度也很平靜:「我不會怪你。我說了,今天我來到這裡,就沒打算活著出去。」

文一拆穿他的心思:「但你也沒打算死在我手上,對吧?」

這裡麵隻有三個人,他肯定不想自殺,又不想死在文一手上,那就隻能是她了。但時溫想並不明白他這樣做的意圖。

文一大概是明白她的疑惑,不急不慢地解釋著:「他本來就活不長了,卻還想再利用一下這最後一點時間!說得玄學點就是想做到肉身死了,但精神還在。沒有誰比他自己的孩子更適合繼承他所謂的衣缽了。所以——」

對著王漢慶,一字一句道,「你想讓時溫抱著以牙還牙的想法殺了你,手裡沾上你的血,受千夫所指,再也回不去警局當不成警察,隻能留在這裡變成下一個你。」

王漢慶平和地彎著嘴角,也不否認他的推論:「你很自信,所以才敢冒險拿我的命做要挾,因為你篤定我不會浪費自己這條命,但是——」

他輕笑了一聲,「你應該不會天真地覺得,我會為了多活幾天無聊的日子,就這麼把你們放回去吧?」

「我沒這麼想。」文一說,「你是誰吶?王先生,大毒梟,手上抓著至少五條人命的殺人犯,我的命換你的命,太值了。」

他看向時溫,「我想她也會有這樣的覺悟。」

「那你就殺了我吧。」王漢慶淡定地說,「親手殺了我為那些死在我手裡的人報仇,我的手下也會殺掉你為我報仇。」

他忽然拔高音量,「所有人都依靠自己的雙手來尋求公道,弱肉強食,這才是這個世界真正該有的法則。」

「你也是這麼想的,對吧?」看向時溫,「你兢兢業業奉公執法,卻被所有人戳脊梁骨,說你是黑警,你守護的百姓不信任你,你尊敬的上司提防你。」

「你難道還想寄希望於可笑的公檢法嗎?看看時家的案子是怎麼判的,他們竟然說王小艷是凶手,還畏罪自盡?可笑,一介鄉野村婦有什麼能力製作出那麼完美的作品,沒有一絲多餘的破損,釘住她的後腦勺,刀尖沿著後脖頸轉一圈,再在背上解一刀。撕拉——」

他好像完全忘了自己的脖子上還有一把隨時能要了他命的匕首,沉醉於自己的回憶中,「我想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完整的人皮之一,沒有一絲多餘的破損,我將我最棒的作品留給你,我的女兒,作為禮物。」

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眼裡亮起光芒,「噢,你看見了嗎,時程身上的圖畫,那是你出生的地方,我一筆一劃地刻出來了,沒有漏過任何細節,你還記得嗎?」

他每說一句,錄像裡的畫麵就在腦海裡重現一遍,一幕幕地,慘叫聲、呼救聲、血肉分離聲一聲聲撞擊著耳膜,吵得頭暈。

應該不是器官,也不是某一塊肌肉組織,無法形容的地方,從心頭開始,不斷撕扯分裂,變成無數份,無數個她,每一個都在回憶著二十年前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每一個都在聽著他充滿挑釁的一字一句。

「他們就那麼死了,可我還活著,感謝你信奉的法律,尊敬的警察,他們讓我活到了現在,衣食無憂自由自在。」

是啊。媽媽死了,爸爸死了,王婆婆也死了,可他還活著,這個殺人凶手還活著。

分裂的個體抗爭融合,最終變成兩個她,一個尚存理智,另一個則浸滿了憤怒,怒火燒成黑色的怨氣,很快就要吞噬掉那個冷靜透明的她。

從前也有這樣一個小人,但她很少出現,即便出來了也隻有一點點大,沒什麼存在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牢牢地壓過理智冷靜一頭?好像是上次從盤蛇沖回來,醒過來之後

時溫用力搖了搖頭,聽見文一點呼喚聲:「你不要受他左右,時溫,冷靜點!」

「他在刻意激怒你啊,」文一提高了音量,「你過去從來不吃這一套的!」

「文先生,你又一次歪曲我的話了,我怎麼會是在刻意激怒我的女兒呢,我不過是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和她分析事實。小溫,你應該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那些死板的規矩都把你變成什麼樣了?」

他狀似痛心疾首實則循循善誘地說,「不過也不能怪你,我不在你身邊太久,你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守規矩,規矩比養育自己的恩人更重要,時程和秦楚楚已經死了,他們對你再好,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真正要陪你後半生的,是你的職業,你這個鐵飯碗。」

王漢慶嘆了口氣:「宇宙的盡頭是公務員,不是父母親友,為了死去的人違背規矩從而丟掉自己的工作,確實不符合你冷靜的個性。」

「罷了。」他伸出手,「送我去見你的領導吧,既然我不能將我偉大的思想傳於你,拉你上正途,那就讓我再為你做最後一件事。」

——「用老頭子我的後半生來換你的光明前程,至少讓你在這條路上再走得順利些。」

【這是在陰間開的直播嗎,網這麼差,斷斷續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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