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冰心謄自孤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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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芳閣中,沈九娘攬鏡自照,看著重新妝點一新的自己,卻淌下了兩行清淚。她早知道,早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入唐家的門庭,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她還是忍不住心如刀絞。「不要再想他了。」她對自己說,「就把他當成年少時的一個夢,人隻要無愧於心就夠了,若貪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得到的隻能是痛苦。」

她正恍惚間,就聽到門外媽媽的呼喚:「九娘,快出來,這麼多天不見,你也不與姐妹們敘敘舊!」

沈九娘苦笑一聲,推門出去,正碰興高采烈上樓來的鶯兒。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對鶯兒道:「新簪子很好看。」

這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句話,可誰知鶯兒聽了之後卻臉色大變,驚慌失措,甚至立時就將簪子拔下了藏到身後。沈九娘一怔:「你這是怎麼了?」

沈九娘本以為八成是鶯兒一時糊塗,偷了東西,誰知再三逼問之下,她闖下的竟是比這更嚴重十倍的禍患。知道真相後的沈九娘,一時頭暈目眩,指著鶯兒的手指都在顫抖。鶯兒畢竟是個小丫頭,為著錢財做出這等事,已是嚇得瑟瑟發抖,此刻更是抱著沈九娘的腿哀求道:「娘子,娘子,求娘子饒了我吧。我願意把他給我的錢都獻給娘子,那姓唐的薄情寡義,您不能為一個負心漢辜負我們這麼多年的情義吶!」

九娘咬牙道:「黑是黑,白是白,豈能因私情而眛良心,即便唐相公對不起我,李小相公又何辜呢?你讓開!」

說著,她就叫人來把鶯兒押住,又向鴇母以鶯兒私當首飾的名義告假出來。剛到桃花庵,眼見一片淩亂,九娘便知大事不好,於是又急匆匆向方禦史家趕去。隻是真到了方府時,她心底卻是一片茫然。她乃娼妓之身,禦史大人說不定連門都不會讓她進,更何況口說無憑,她要怎麼說動盛怒的方禦史呢?正焦心間,她腦海中驀然浮現出月池說過的話語——借勢而為。她不行,並不代表其他人不行。於是,她打定主意,速速趕往府衙。誰知又被衙役攔在門口,她正與衙役糾纏時,就見曹知府正送另一人出門來。

沈九娘如見菩薩親臨,當下大喊道:「知府大人,知府大人,求您救救唐解元吧!」

曹知府與他身旁那人一聽唐解元,便齊齊看過來,沈九娘因而才有上前陳辭的機會。她連頭都不敢抬,極力平復心緒,磕磕巴巴地將她的丫鬟因收人錢財,嫁禍唐伯虎與李越的事和盤托出。說到最後,她已是語無倫次,淚流滿麵:「賤妾適才趕去桃花庵,那裡、那裡簡直是……他們一定是被方禦史派人抓走了,求大人救救他,救救他吧!」

曹知府聞言也麵露急色,不過他不敢擅作主張,而是看向身旁之人請示道:「錢公公,您看?」

沈九娘隻聽到一把尖細的公鴨嗓:「唐伯虎為謀上進,趕你回到妓院,你就不怨他嗎,竟然為他連府衙都敢闖?」

沈九娘一驚,她抬頭看到一個乾瘦的老頭,穿著一件織錦鬥牛服,頭戴一頂竹絲為胎的鋼叉帽,麵白無須,竟然是一個太監。能讓一府主事如此禮遇的,必是個大太監。她要小心應對,不能給唐相公招禍。

錢太監見她久不言語,便哼了一聲:「說話吶。」

沈九娘如夢初醒,她定了定神道:「賤妾來不是因他出錢,走也不是因他攆人,盡意在我,何來怨懟。隻是,唐相公與李小相公真是被冤枉的,還請公公與大人主持公道。」

錢太監道:「難怪人說『英雄每多屠狗輩,俠女從來出風塵。』那就去方禦史家的寶地走一遭,咱家此來一為公務,二就是應王大鐺【1】的囑托,來瞧瞧江南第一才子及其高足。既如此,再怎麼樣,也得見一麵再說。」

於是,一群人浩浩盪盪入了方府,想要通報的仆從都被錢太監命人掩住了嘴巴,就連曹知府都被他示意噤聲,兩人就這般悄悄立在內堂窗扉外,細聽裡麵的動靜,入耳的是一個清越的少年聲。

「……並非小子存心狡辯,而是諸位給出的作案動機全部都立不住腳。如是我李越存心想攀龍附鳳,我也不會找上您家。您的剛正不阿,清明正直,杭州府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如是我做出司馬相如那等輕薄之舉,您必不會像卓王孫一般輕鬆放我一馬。再者說了,家師與曹知府交好,曹知府家的千金也正當妙齡,我若想走捷徑,大可讓家師與向曹知府求親,何必鋌而走險。」

「至於方小姐看中我,私相授受,更是無稽之談。小姐是您與夫人的掌上明珠,正當嫁齡,相信您與夫人也正在為她挑一位如意佳婿,天下好男子何其多,小姐豈會看上我這麼一個無才無德之人。退一萬步講,假如方小姐真的看中了在下,她大可向您與夫人暗示心意,何苦要做出這種有辱門庭之事。」

錢太監聽得挑挑眉,又聽到方禦史的質問聲:「巧舌如簧,那小女妝匣內的情詩與你手中的頭巾又如何解釋?」

「貴府深宅大院,如真是小姐與我私相授受,那必有中人,請大人找出中人,查問清楚。我與小姐相見交換信物,究竟是何時何地,又說了何話做了何事。如有我或小姐不在場的證據,那真相不就一目了然了嗎?不過……」

他拖長了調子,錢太監不由豎起耳朵,方禦史也追問道:「不過什麼?」

裡間傳來一聲嗤笑:「不過也不必如此麻煩,這等浮艷詩句,怎有臉麵來冒充我的作品。『一曲臨風值萬金,奈何難買玉人心。君如解得相如意,比似金徽更恨深。』【2】小子倒以為,蒼蠅附驥,捷則捷矣,難辭處後之羞;蘿蔦依鬆,高則高矣,未免仰攀之恥。所以君子寧以風霜自挾,毋為魚鳥親人。【3】還請大人明鑒。」

錢太監也是上過內書堂的人,一聽即明。蒼蠅附在馬尾上,蘿蔦纏繞鬆樹,固然能夠達到高遠之處,隻是自身無能,全部依附於人,實在羞恥,所以正人君子寧可獨麵風霜,也不可像魚鳥等寵物一般親近於人。小小年紀,竟有這樣的誌氣,實在是難得。想到此處,他不由推門入內道:「方禦史,依咱家看,就不必再審了,豈不聞『莫道讒言如浪深,莫言遷客似沙沉。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

唐伯虎聞聲回頭,一見是他與曹知府立時就放下心來。唐伯虎顯然是認得錢太監的。他姓錢,名能,是女真人氏,家中有兄弟四人,於正統四年一齊入宮。四兄弟在宮內都混得十分風光,錢能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先為禦用監太監,接著又在雲南做了十二年的鎮守太監,後又被憲宗皇帝調到順天府擔任守備太監,一直任職至今,在這南邊一塊的地界,堪稱一跺腳地都要抖三抖的人物。聽他話裡的意思,是說清白之士就如沙裡淘金一般,終有一日會洗脫汙名。這不就正說明,他是相信他們的嗎?

他剛舒了一口氣,就聽到沈九娘的聲音:「放我進去,放我進去!伯虎,伯虎,你怎麼樣!」

唐伯虎大驚,他忙努力地掙脫繩索,往外探去:「九娘,我在這裡,我沒事!」

錢太監聞言揮了揮手,鬢發淩亂,麵帶驚惶的沈九娘就這般沖了進來,一見唐伯虎就再也止不住淚水。月池略一思索,便對錢太監與曹知府道:「多謝二位肯從我沈姨之請,為我師徒二人洗刷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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