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水霧中龍乍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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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林默了默道:「回稟陛下, 臣的身子還算康健。隻是您這裡,雖說銀絲炭煙霧較少, 可也不可一次用如此之多, 容易中炭毒。」

朱厚照一凜,宮中的太監宮女又忙做一團, 一炷香以前怎麼把炭盆端進來,如今又怎麼端出去。葛林則被朱厚照招呼上前給月池瞧病。他還以為是皇帝又吃壞了肚子,跑得連厚底官靴都要飛起來了, 沒想到竟然是李越。朱厚照急急道:「他發燒了,竟時時說胡話。你快給他看看,立刻把他治好。」

葛林被他念叨得頭昏腦脹, 腹誹道, 就是華佗再世,也沒有立刻醫好的仙丹啊。他忙擺擺手道:「萬歲莫急, 且容臣把把脈。」

他拿起月池的手腕放到軟墊上, 輕搭三指,半晌過後, 神色卻是越發凝重。他又細看月池的舌苔, 再三確認。

朱厚照以為不過是小病而已, 他本是急性子, 忍不得葛林拖拖遝遝,當即問道:「你快些, 磨磨蹭蹭若是耽擱了病情, 朕拿你治罪!」

葛林吃了這一下嚇, 竟是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這下換做是朱厚照呆若木雞了,他喝道:「你跪什麼,不就是風寒嗎,你做這幅模樣作甚?」

葛林的胡須顫動:「病發於陽者的確是風寒,可是,李大人身上的病灶卻不止這一樁,小小風寒,以臣之能治好尚可,可是其他的,請恕臣才疏學淺……」

月池醒來時,天已然昏沉了。她依稀覺被人扶起,有人往她唇邊送藥,可她牙關緊閉,溫熱的褐色湯汁順著她的脖頸流下,沾濕了衣襟。那人低咒了一聲,又解她的扣子,用暖和的帕子替她擦拭。

扣子!月池如遭雷擊,陡然從昏沉中驚醒。朱厚照被她嚇了一跳:「你怎麼醒了?」

月池警惕道:「你乾什麼!」

她目光灼灼,好似盯著一個賊。若是往日,朱厚照早已斥她不知好歹,可現在,他卻平心靜氣道:「你病糊塗了,自個兒暈過去也不知道。」

月池這才覺頭重腳輕,如踏在雲端上。她不由蹙眉,扶額不語。朱厚照急忙拉起被子,把她的手蓋住:「太醫再三叮囑,不能再著涼了。」

太醫!月池本就因為他的一臉關切而覺渾身不自在,如今又聞太醫二字,更覺頭痛欲裂。朱厚照見狀又要叫葛林,月池忙攔住他:「您先別急,且容臣喝完藥再說。」

朱厚照又要舉匙來餵她,月池隻覺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她忙強打精神,抓過藥碗來一飲而盡,接著,她對著目瞪口呆的朱厚照道:「男子漢,大丈夫,何需如此精細。」

語罷,她目不轉睛地打量朱厚照的神色,不願放過一絲一毫的異動。可出乎她意料的是,朱厚照眼中非旦沒有懷疑,反而多了幾分悲傷,他按住她的肩膀道:「男人怎麼了,身為一家之主,國之棟梁,更要好生將養自己,否則若是有了什麼大礙……」

他忽然住口,再不言語,月池聽得一頭霧水。到底是燒暈了,她一時還沒回過神。朱厚照已然自悔失言,忙替月池拉了拉被子,溫言道:「你先睡一覺,有什麼事,明兒再說。」

輕軟的金絲珍珠繡被一時籠住了她,頂上的銀鼠皮帳也因他的動作而晃動。月池這才注意到此地的陳設:「這是乾清宮?」

朱厚照道:「這是弘德殿。」

那不就是乾清宮的偏殿嗎?若是南三所還勉強住得,這裡是萬萬留不得的。月池掙紮著起身:「萬歲,這與禮不合,自古以來沒有這樣的規矩……」

「好了!」朱厚照到底還是忍不住了,他斥道,「是命重要,還是規矩重要。」

月池被他驚得一愣,正恍惚間,人已然靠在軟枕之上。她一瞥之下,發覺自己隻是被褪去了外袍,她可穿了五層呢。她心下大定,又嘀咕道:「這可是奇了,究竟是為何呢?」

她冥思苦想,可到底人在病中,不多時便昏睡過去。這一覺直睡到日上三竿時方醒轉。她覺腕上搭上了微涼的手指,不由驚醒。她睜開眼,一位著石青色官服的太醫正在替她把脈,正是太醫院院判葛林。而床邊身著圓領青服,係烏角革帶的朱厚照正看著她。

月池忽然心念一動,她問道:「我得了絕症?」

葛林一驚,他忙寬慰道:「您這話說得嚴重了,隻要好生調養,未必沒有痊愈之機。下官已配好了人參養榮丸,您一日一顆,以溫水送服……」

月池打斷他的絮絮叨叨:「我這是什麼病?」

葛林默了默,他細窺朱厚照的臉色:「也不能算病。隻是,先天不足,後天又……您底子便如水中浮萍,略經風浪,便會……您要切記,萬不可再虛耗神思了。」

月池還未開口,朱厚照已然麵色沉沉:「唐伯虎連飯都不曾給你吃飽嗎?」

葛林一見風頭不對,匆匆告退,一時殿內就隻有他們兩個人。毒打、謾罵、飢餓、寒冷仿佛又從時間的縫隙中湧出來,月池打了個寒顫,她深吸一口氣道:「若不是遇見師父,恐長到十三歲,還未曾吃過一頓飽飯。」

朱厚照一怔:「那你的父母呢?」

月池仰頭看他:「不是說過嗎,早就死了。我一直在街上討飯過活。我還能活多少年?」

朱厚照心頭一顫:「宮中奇珍異寶無數,你自然能長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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