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三章 說再見（1 / 2）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可有的時候，我們變的，不是心，而是境。
心隨境變，境隨心生。
漫步悠長，今年從一月走至十二月，我們又被帶離三百多天。自新年伊始，到辭舊迎新，輪輪回回，我們回到起點的同時，卻亦是一個新起點。
人生酷似一個圈，環環相接，這一個圈過後，便又是另一個圈。從此端到彼端，由起點到終點，有的時候，甚至連我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走過了終點，還是邁進了無數個終點。
而今天，可能是羅氏的終點，也可能是羅曼尼度假酒店的起點。
「各位嘉賓，各位同事，我很感謝大家今天的抽空到來。我們齊聚在這裡，共同度過這最後一個屬於羅氏企業的時代……」
最盛大、最豪華的宴會廳內，羅氏拿著麥克風，在台上說著話。今天的她，身穿一襲純白的寡色長裙，袖口與領結處都做了旗袍的細節處理，露出纖盈的脖頸與袖長的手臂，沒有一絲贅肉的月要肢以及蝴蝶骨若隱若現的後背，令在場的不少女性看了都心生羨慕。
但是輿論，向來對每一個女人都是苛刻。不論你是何種年齡，任一類型的女性，都逃不開被議論的命運：
「她後來不是搭上了那個小嘍嘍嗎？叫啥，啥師傅來著？」
「羅，羅師傅。」
「對對對，先前我也聽過這個名字。不過聽說啊，這『羅師傅』原來也不姓『羅』……」
「俗話說得好，」這時，一個尖聲怪氣的女人搶著發聲，「坐不改名，行不改姓。你啥時候，見過別人把自己的姓氏都改了的？依我看，這羅師傅說得好聽是為了羅氏賣命，實質上是想認羅氏他爸做父親，好入贅羅家！」
倏地，一個比她更尖銳刺耳的聲音摻了進來：「呸呸呸，你說的什麼一派胡言！」
「可不是嗎——」
「才不是！我說，這羅師傅簡直就是為了認羅氏當媽，哈哈哈……」
「哈哈——」
「哈哈哈——」
話音未落，一聲接一聲的嘲弄、譏笑比任何時候都要令人心煩，令人不平。
聽得與羅氏相處近兩年的我，內心的怒氣蹭蹭上漲，可礙於羅氏的臉麵，以及羅曼尼的臉麵，我卻不得不把這迎風熊熊燃起的火焰壓下去，連同那帶星的火苗都不容在空中飄揚。
年年歲歲，處境好似不再許我們肆意地表達情緒，尤其是憤怒與不忿。顧及所以，我們追求平和的表達，卻不一定能說我們想說，做我們想做。
傳無畏之無畏，引義達之義達，往往，隻是我們內心向往的英雄人生罷。
「接下來，將由付總，付雪怡接管我旗下三家酒店的業務！」羅氏說到一半，全場霎時掌聲雷動。那陣仗，堪比我們是一群工蟻，被丟進鼓內，透過猛烈捶擊的鼓麵，齊舞著，在
一下又一聲的鼓點中，儼然在進行某種求雨的儀式。
這種架勢，其實是付總最願意看到，更是羅氏，最樂意看到的。
說起付總與羅氏的姻緣，就不得不提羅師傅。雖然我也在某場宴會上見過付總，但也隻是打了個照麵。
付總，盡管單聽名字應是一位嬌柔可人的女性，可他本人卻是一個有著「東望黃鶴山，雄雄半空出」，「四麵生白雲，中峰倚紅日」氣概的武漢男子。
想當年，付總也不過隻是一位在大老板身邊開車的小司機。話說當時，若想生意做得好，做老板的，鐵定是要得罪不少人。畢竟蛋糕就那麼大，每個人都拿著勺子，別提分一杯羹，能搶到一杯羹亦算是不錯了。
混黑、混白的，都想嘗嘗鮮。
而年出十八，甚比羅師傅還要小上十多歲的他，能夠順利上位的原因，也是獻了命，替老板挨了一刀——這一刀，正中他的左背，據說刀尖尖，距離他的心髒僅有一寸。值危機關頭，若不是羅師傅及時上報羅氏，把他緊急送到醫院，怕他今日已不在人世，抑或……早在冥府裡，換了主，替冥王做牛做馬。
縱使後來付總去了上海發展，仍念念不忘他倆的恩情。
當然，這也是後話了。
至於後話的後話，便是大家今日所看到的模樣。
「羅氏，」待二人宣講結束，我便上去迎接她，同時對付總微鞠一躬，「付總。」
付總一上來就對我說道：「林總監，好久不見。」
令人驚奇的是，付總竟然還記得我，不但記得我，還能夠將我的稱謂與之前的區別開來。
「付總，這是林總監，你們之前見過的。」
「記得，我對林總監的印象很深刻。」他說著，同時眼神從我的月匈前的名牌上飄過。
「付總，」羅氏別過身去，仰頭看他，「我有些事跟林總監交代一下，不知……」
明顯，他知道接下來羅氏要說些什麼，而且清楚羅氏不希望接下來的時間他會在場。於是，他亦對這一事處理得直接明了，簡單回應幾句後，整理了一下西裝，便離開了。
留給我們的，是一個紳士直挺的背影，著實很難將他與幾十年前，那個隻在領導身邊開車的男人結合起來。「他們」，一個是平麵正方形，另一個，則是四麵都方方正正的三棱錐。
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聯想到一塊去。可人，偏偏就是如此，「士別三日，刮目相待」，更何況，是幾十年的事呢？
「林總監，以後這羅曼尼，就交給你。」走出宴會廳，我們來到酒店大堂。
「羅氏，您言重，羅曼尼始終還是我們的。」
「不，」羅氏駐足原地，一下抓住我右手的手腕，將我帶到我當初來時，首先瞧見的龍池前，「這羅曼尼，還是屬於你們的。我已經不再想去擁有它，比起擁有它，我現在更想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
其實自從聆聽過霍小姐與老吳兩人的言語後，對於這一切，我的想法已經大有改觀——到了這個年紀，我身邊的女性朋友，不是已經邁過30歲的大坎，就是到了不惑、知天命之年。所以，我也開始慢慢學會站在她們的角度，去體會她們的思考，去理解她們的決定。
我看著眼前的龍池，兩條盤踞的龍還是沒有變，它們在酒店的一層，常年棲息於此，瑩潤此地的某一處，以水為伴，以息為方——一呼一吸，都在掌控風水線的命門，參與操控這座城市的起伏：「那您有想好去哪嗎？」
「還沒有，」羅氏背過手去，仰頭欣賞這兩條她當初讓顧清改了又改的「雙龍」，「不過我一個人，到哪裡都一樣。這麼多年，身邊的人走了又走，也隻剩下我自己一個人，所以，到哪也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