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叄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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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崢, 你這次可有信心在這次山門大會上, 以武夷宮的名義親手擊敗他?」

耳旁的聲音還未完全消散,安靜的茶室內,聞人崢與自己師父張弘一老字師的對話卻依舊還在進行。

外頭山澗中吹來的風自上而下地呼呼地吹著。

一剎那, 一股似有若無的純陽真氣圍繞在兩人之間。

前殿大鼎被這股氣流掀得嗡嗡作響, 令人不安, 即便是遲鈍如聞人崢也感覺到了自己師父身上那種獨屬於儒門大師的威壓。

而正對著他的視線,武夷宮正殿後這麵雕花屏風後, 端坐著輕捋長須的白發老者的神情也似是有些不真切。

「……眼下無人, 你可與為師說一句實話, 你想不想擊敗那個不堪一擊的陸三二成為字門的新魁首?」

似是不允許自己的弟子當麵回避自己這個問題。

這後一句緊跟著的問話, 向來對門中晚輩十足耐心的老字師說的莫名有點強硬的意味了。

他落在小幾上那盞大紅袍的眼神沉澱著審視,復雜以及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即便早已年邁,但泛著棕黃的一雙虎瞳中也清晰印出了麵前聞人崢的側臉。

他內心其實想看看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大徒弟究竟會如何回他,亦想看看這個小子有沒有自己當年的那分狂氣。

畢竟這數代相傳下來的武夷宮早晚有一天也是要傳到這孩子手裡的。

這次山門大會也許會是個試煉這幫字門下一代將來是否能獨當一麵的大好時機。

他的大徒弟固然很優秀,有恆心,有天賦, 根骨絕佳, 是當世難得的美玉——這件事他一直心裡明白。

唯獨有時候, 他會覺得對方在得悟前, 或許真正欠缺一點的是一些世俗氣與好勝心。

可世人都知道, 沒有好勝心的人, 在這個俗世中, 總顯得太過好欺。

就如同群狼中的落單者, 激流裡的獨木船,在一次次掀起無休止爭鬥的世間遭人惦記的,永遠不會是真正實力毫無威脅的弱者。

來日麵對外頭的險惡與紛爭,他越是表現的心思純善,現如今躲在暗處居心叵測盯上他們的『那些人』就會越發顯得危機四伏。

但凡聞人崢此刻能表現出一絲野心,不悅,並回答自己一句斬釘截鐵些的話。

他這個做師傅,都能放心自己這個鍾秀雋永的好徒弟未來可以真正地給他們福建武夷揚眉吐氣。

尤其,他現在雖然還沒有真正地見過陸一的那個孫子,但他卻願意相信,自己手把手教出來的這個大徒弟將不會遜於這世上的任何人。

可眼看著不斷飄下小花苞的桂花樹前花香彌漫,外頭山頂的大鍾也隨著底下遊客的方向重重敲響了兩聲。

一身白衣,黑發垂肩的聞人崢也是沉默不言。

許久,麵對著自家師傅抬起頭的他才抬起頭顯得無比誠實地冷漠臉回道,

「其實,不是很有。」

這一句回答令老字師當下手掌按緊膝蓋皺眉「哦」了一聲,心思快速活動,金黃色的眸子抬起的瞬間也趕緊對他追問了句。

「為何,你心裡是否有和擔憂,可否……現在告訴為師?」

可老字師本想著說趁著這個大好時機,正好一次性開解一下自己這個悶不吭聲的大徒弟心裡的某些鬱結。

誰想下一句,他家自小就讓人不好揣測心思的武夷首徒就冷冰冰開口道,

聞人崢:「沒有擔憂,就是沒有信心。」

老字師:「……」

聞人崢:「因為,您當年也輸了。」

老字師:「……」

聞人崢:「聽說還輸的很慘,鼻子都被當眾打歪了,所以我也沒有。」

老字師:「……」

這簡直絕了的回答,可把好漢不願提當年『勇』的老字師氣的茶都差點給原地打翻了。

畢竟他當年當眾在字門大會上慘敗這事現如今知道的人還真不多。

一般現在和他人描述字門傳說中的山門弟子,都會栩栩如生地講述他和陸一當年如何實力不分伯仲,如何大戰三日才分出一個具體勝負的絕對宗師級對戰場麵。

可事實上,那會兒的他在堪稱字門中當世鬼才般可怕的陸一麵前,確實也沒能熬下完整的三十六招,輸了那最後的半招。

那半招是張弘一老字師一輩子不想回憶的畫麵。

但實際這也是他一生所能見識到的關於對手的最高境界了,此後他和陸一再為見過麵,交過手,即便修為早已今時不同往日,是真正的得道儒師了,但當年的山門之上他卻是實打實敗了。

偏偏聞人崢一臉耿直地捅完自己師父當年的馬蜂窩還挺淡定。

渾不知自己暴躁咬牙的師父差點就想抽出床底下的雞毛撣子,動手教訓他這個不孝的多嘴『逆徒』了。

「……輸了怎麼了!輸了那半招……為師也是當時字門最高戰績了,況且他當時也被我打的嗷嗷叫了,而且你,你就不能給我漲點誌氣?你的傲骨呢,你的冷心呢,聞人崢……」

「……」

來自自己師父的強烈控訴,眼神清冷,卻也固執地看向一旁的聞人崢聽了倒也沒有反駁。

而看到這個成天和自己暗自較勁的榆木腦袋還在和哪兒不停地倔左右隻能忍了。

今天被氣的夠嗆的老字師皺眉扶著自己生疼的額頭沉默了許久,半天還是將視線落在桌上關於自己十六弟子的遺物才無奈地道,

「罷,罷了罷了……你們這些孩子的「道」本就隻能你自己悟,說再多,為師一把年紀也幫不了你,你此刻或許覺得輸贏之事是對你悟道的阻礙。」

「……」

「但,你也得明白,你是武夷宮的首徒,具體身上除了你的「道」還擔著怎麼樣的職責,現在,暫且將名揚的這些東西帶下去,別告訴那些還小的師弟們他究竟去了何方,就說一句他們十六師兄找到家人自行下山,高高興興地過自己想要的自由的日子去了吧。」

「……」

這最後一句話老字師說的莫名有一絲隱忍,心酸。

麵上仿佛永遠不帶有一絲凡人溫度的聞人崢看著師弟孫名揚的那堆殘損遺物,許久還是「是,師父」了一聲,又拿起東西恭敬回禮離開了老字師的茶室。

因為這一番私下的談話,師徒倆似乎弄得也有些『不歡而散』。

他出來時,先前因為他和自己師父之間的比試而落了一地桂花都被鋪滿了整條正殿的大路。

如聞人崢這樣的人並無惜花之心的冷清之人,往常任由鞋底踩過去肯定也連低頭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

可今天,他卻唯獨停下來,又抬頭往眼前那掛滿了一塊塊遊客祈願牌的桂花樹上看了一眼。

那些看守祈願牌的工作原本都是由武夷宮的弟子們輪流負責看管的。

今天是月尾,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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