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下) 半入江風半入雲(1 / 2)
來到平時練習的鋼琴房,卓楊把雨傘靠在門口,脫掉濕透的鞋和襪子,把鞋子整齊的擺放在門邊,光著腳踩在鬆木地板上。擦乾自己的頭發和雙手,手指筆直而且修長。
他輕輕地支起門德爾鬆三角鋼琴的頂蓋,然後轉回到前麵,掀起搖蓋,卓楊坐了下來。
手指在黑白的琴鍵上滑動,貝多芬《第五鋼琴協奏曲》的旋律開始回盪在琴房裡。卓楊並沒有刻意去選擇曲目,完全隻是信手彈來。
《第五鋼琴協奏曲》波瀾壯闊,節奏變幻無窮,樂曲極端的宏偉和華麗,被稱為『帝王協奏曲』。
卓楊手指在輕輕地撫弄,對樂曲的熟悉程度讓他僅僅憑借手臂的慣性和手指的記憶就能完整地駕馭八十八個黑白相間的琴鍵。漸漸地,卓楊的注意力離開了手指,離開了手臂,甚至離開了身體。
他的思緒飄揚到了琴房之外,飄揚出了音樂大學的校園,來到了美麗的運河岸邊,來到了溫情的登耶海姆小鎮,來到了幽靜的施泰因胡德湖畔。卓楊的思緒來到了每一個曾經有他和瑞莎駐足的地方,來到了他們每一個往返留戀的地方。
卓楊的人已經離開鋼琴,然而琴聲依舊在流淌。
卓楊回憶起和瑞莎的點點滴滴,感情沉浸在瑞莎科娃對他的欺騙和背叛的痛苦裡。所有的負麵情緒爆發了出來,時而憤怒,時而難過,時而厭煩,時而淒涼。他已經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指尖在琴鍵上的跳躍,隻是任由情感的宣泄支配著手指來回移動。
房間裡的琴聲變得憂傷和靈動,仿佛有了生命。時而激昂憤慨,時而輕柔低語,時而飛快的跳躍,時而緩慢的吟唱。卓楊手指上的節奏不斷地在輕柔、沉重、舒緩、急切中變幻,然而這一切,都隻是他的情感在任意流淌,沒有刻意去追逐彈奏的技巧。
這一刻,奏響鋼琴的不是他的手指,而是卓楊的靈魂。
琴聲伴隨著思緒的流淌,伴隨著情感的起伏而頓挫抑揚。
卓楊閉上眼睛,高高地仰著頭,琴房裡孤獨的射燈燈光把他和鋼琴濃罩在柔和的光圈裡。
卓楊被深埋在沉重的情感中,深陷。
無法自拔。
「我從你的琴聲裡聽到了憂傷。」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琴聲戛然而止。
卓楊回頭看去,卡爾·諾曼教授抱著雙臂靠在門框上,靜靜地看著他。
「先生……」卓楊不知道怎麼回答。
夜歸的諾曼教授被雨中的琴聲吸引,便信步踏雨尋音,來到了練琴房。他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卓楊的彈奏,抑製住內心的震驚,直到發現卓楊被困在了情緒之中才開口打斷。
「我從你的琴聲中看到了憂傷,雖然我不知道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諾曼教授的聲音冷靜而且低緩。
「我也不想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因為我隻是你的鋼琴教師,而不是你的人生導師。」
「所以,我隻想和你談談音樂。」
「卓,知道嗎?在我看來,你的指法已經相當完美,你的演奏技巧也非常成熟。你是一個優秀的鋼琴演奏者,你已經是一名出色的鋼琴手了。」
「但是,無論多麼傑出的鋼琴手,也僅僅隻是一名鋼琴手,也隻是一名鋼琴技巧的表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