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攻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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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

一座巍峨的關隘雄踞在通往主城的大河東側,綿延近兩裡、高達幾丈的城牆威嚴聳立,扼守著通向中原的要道。

正是薄暮時分,城中炊煙裊裊,高塔上的守關將士打著哈欠輪換交班,忽然瞥見西邊平原上塵土飛揚,十幾騎快馬披著溶溶暮色飛奔而至,立刻撲到瞭望台前,吹響號角。

嗚嗚的號角聲中,外城城門開啟,前不久抵達涼州的都尉秦非迎上前,看到馬背上奄奄一息的李玄貞,大吼:「怎麼回事?」

太子的親兵滾下馬背:「我們在回城路上遇到伏擊了!」

秦非心急如焚,背起臉色蒼白的李玄貞,大步沖進堂中:「伏擊你們的人是誰?」

親兵搖頭:「看不出他們的路數,可能是何氏的殘兵。」

涼州的殘餘勢力還未被剿滅,雖然葉魯可汗手刃了何氏首領,何氏族人仍然暗中潛伏,以待時機。

軍醫很快趕到,李玄貞後背中了幾箭,又連夜馬上疾馳,傷口慘不忍睹,不過好在天氣冷,還沒有潰爛,而且箭上的毒液是很常見的毒,不難救治。

秦非頓足道:「好端端的,殿下去葉魯部乾什麼?」

太子平時嚴謹,發起瘋來卻是不管不顧,比如隻帶幾個親兵和葉魯可汗一起前去葉魯部。

親兵抹了把汗,答道:「葉魯可汗的義子別木帖盛情邀請,說請殿下去葉魯部觀禮,還說要和殿下一醉方休,殿下推卻不過才去的。」

李玄貞和葉魯可汗協同作戰,期間別木帖好幾次提起可汗即將迎娶文昭公主。起初李玄貞並不理會,但是當葉魯可汗啟程回部落時,他突然改了主意,答應別木帖的邀請,跟了上去。

秦非眉頭輕擰:難道太子因為錯過了文昭公主的出嫁,所以特意趕去觀禮?

太子不是一直很討厭文昭公主的嗎……

軍醫為李玄貞上了傷藥,秦非怕夜裡發生什麼意外,守在李玄貞床榻旁,不敢合眼。

半夜,李玄貞發起高熱,滿口胡話。

秦非擰了帕子給李玄貞擦臉,聽到他嘴中一遍遍的叫嚷,呆了一呆,滿臉驚駭之色,手裡的帕子掉進銅盆,濺起一陣水花。

床榻上的李玄貞突然挺起身子坐了起來,披頭散發,雙眼赤紅,裸露在外的背肌上傷痕累累,宛如厲鬼。

秦非嚇了一跳。

李玄貞光腳翻下榻,跌跌撞撞地沖出屋子。

「我不後悔!」靜夜中,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絕望的嘶吼,「我不後悔!」

秦非回過神,抄起屏風架上的衣裳,噔噔蹬蹬跟下樓:「殿下!」

李玄貞上身赤著,長發披散,渾身上下隻穿了一件薄薄的紗褲,赤腳踏過深及腳踝的雪地,撲向一個值夜巡回的士兵,將人拉下馬,自己翻身爬了上去,一踢馬腹,竟冒雪奔了出去!

秦非急得直跺腳,搶了匹馬跟上去。

李玄貞騎馬沖出門樓,直奔西邊方向而去。

北風刺骨,秦非騎在馬背上,凍得瑟瑟發抖,李玄貞沒穿衣裳,卻像沒事人一樣迎風飛馳,長發被狂風卷得淩亂,渾身皮肉凍得青紫,神情狀若瘋癲。

秦非催馬上前,趕上李玄貞,伸手控住他的韁繩,等李玄貞的馬放慢速度,立刻飛身上前,抱著李玄貞滾下馬。

噗通幾聲,李玄貞滾落馬背。

他仰麵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望著夜空中高懸的明月,癲狂的神情仿佛緩和了下來。

「阿月……」他伸手對著冰冷的空氣抓了抓,背上的傷口溢出鮮血,「你為什麼是謝滿願的女兒?」

……

那年三月,春筍怒發,柳嚲鶯嬌,他也是和現在這般身受重傷。

軍醫告訴他,隻有赤壁那位神醫可以治好他的傷。

李玄貞偽裝成求醫的南楚人,孤身一人去了赤壁,到了碼頭,船緩緩靠岸,岸邊一個少女含笑看了過來。

少女年紀不大,粉妝玉琢,嬌俏明媚,迎風站在那裡,笑意盈盈,雙眸似一對明亮的月牙。

一剎那間,李玄貞恍惚覺得,眼前的少女似曾相識。

明明是第一次見,他心底卻有種和少女很親近的感覺。

就像雪夜獨行中忽然看到一簇搖曳的火苗,一鍋咕嘟咕嘟翻滾的湯粥,暖意盈滿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

李玄貞從來沒有過那樣的感受,心裡覺得異樣,臉上卻不露出,徑自去神醫家求藥。

第二天,赤壁下了場急雨,他傷勢加重,起不了身,躺在神醫屋外廊下,渾身濕透。

昏昏沉沉間,一雙白淨的小手伸了過來,扶他起身,把他拖進長廊裡避雨,捧起一碗滾燙的藥送到他唇邊,餵他喝下去。

李玄貞意識模糊,直到兩天後才徹底清醒。

碼頭上見過的少女在廊下踢蹴鞠,看到他醒了,一個漂亮的踢腿踩住蹴鞠,頰邊一對甜甜的笑靨,「兄台,你醒啦!」

她每天給李玄貞送藥,看他一個人孤零零可憐,偶爾會分些吃食給他。

直到一個月後,李玄貞才開口問她:「你叫什麼?」

少女輕笑:「我叫阿月。」

李玄貞心中默念了幾遍,心道,這名字當真很適合她,皎皎若明月。

阿月反問李玄貞:「兄台叫什麼?」

「我姓楊。」李玄貞想了想,「楊長生。」

楊是偽裝的姓氏。

長生奴,是唐盈給他的名字。

他本以為母親不在了,以後不會再有人這麼叫他,然而當少女笑著喚他長生哥哥時,他忽然覺得,或許他這一生並不會一直孤獨下去。

在赤壁的歲月就像一場夢。

夢裡他是楊長生,認識了一個叫阿月的少女,他聽她講述她有一個世上最好的兄長,嘴角一撇。

阿月若是他的妹妹,他一定千疼萬寵,舍不得讓她皺一下眉頭,更不會把她一個人留在赤壁不聞不問。

他頭一次有種不服氣的感覺,像個普通的自命不凡、意氣用事的兒郎,暗暗地想和阿月的哥哥比一個高低,他會是一個更完美更強大的兄長。

回魏郡的船上,他驚訝於他們可能是同鄉,沒有深想,直到阿月站在船頭,驚喜地指著岸邊身騎駿馬的青年。

「長生哥哥,那個騎黑馬的就是我阿兄!」

她話音未落,看到李仲虔不遠處打著唐家旗幟的隨從,呆了一呆。

李玄貞不知道那一刻李瑤英心裡在想什麼。

他隻知道當他認出李仲虔時,腦子裡嗡嗡一片響,仿若無數個轟雷在耳邊炸響。

仿佛所有人都在嘲笑他。

痛苦,憤怒,絕望。

仇恨。

她騙了他!

她是謝滿願的女兒,李仲虔的妹妹!

上天和他開了一個多麼大的玩笑……母親死後,第一次讓他感受到溫情,讓他忍不住想要親近、想要好好照顧的少女,竟是仇人之女。

他這一生,注定為復仇而活。

母親燒毀的麵容浮現在他麵前,「殺光他們!殺光他們!」

那一瞬間,從前的好感盡數化成洶湧澎湃的滔天恨意,在他心底燒起熊熊大火,他覺得憤恨,羞恥,屈辱。

他的憤怒無法紓解,他恨不能殺了她!

這樣她就永遠是他認識的阿月,他們可以永遠停留在那段歲月裡。

李玄貞雙眼浮起血紅寒光,額邊青筋凸起,扼住了瑤英的喉嚨,掐得緊緊的。

瑤英怔怔地看著他,試圖掰開他冰冷的手指。

他手上用力,毫不留情。

她看著他血紅的鳳目,「長生哥哥……」

……

風雪彌漫,沉寂的夜色裡仿佛回盪著幾年前那一聲似嘆非嘆的呢喃:長生哥哥……

李玄貞仰躺在雪地上,渾身顫抖,鳳眼赤紅,如困獸般大吼:「別那麼叫我!別那麼叫我!」

秦非站在一邊,無措地道:「殿下……」

難怪太子這幾年反復無常,原來他和七公主之間有著那樣的一段過去。

李玄貞轉頭看秦非,目光發直,忽然猛地撲上前,拽住他的衣袖:「我阿娘死的時候,李瑤英還沒有出生……她沒出生,她不算,對不對?」

秦非喉嚨哽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李玄貞哈哈大笑,清俊的眉眼透出幾分猙獰,自顧自地接下去:「阿娘沒提過阿月的名字,她不算,她不算,她不算我的仇人!」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我錯了,我去接她,她不算!」

秦非攔住笑得古怪的李玄貞:「殿下……葉魯可汗不會放人的。」

李玄貞鳳眸大張,墨黑的眼底燃燒著兩點灼灼亮光:「那我就把她搶回來。」

秦非嘆口氣:「您搶得回來嗎?」

李玄貞腳步頓住。

是啊,搶不回來,他沖動之下應邀前去葉魯部,身邊隻有幾個親兵,根本沒有能力帶她回來。

即使帶回來了,李德也會再次把她送出去。

如今的局麵都是他造成的。

要不是他使計讓葉魯可汗在佛誕法會上見了她一麵,可汗不會主動提出以涼州為聘禮,李德就不會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假如沒有李德下旨賜婚在前,李仲虔出事的時候,她不用拿這個來做交換。

李玄貞眼中的火光一點一點熄滅下去,重歸於無邊岑寂。

他神情呆滯,往前走了兩步,背上傷口隱隱作痛,心口疼得更加厲害,撲通一聲,倒在雪地上。

秦非長嘆一口氣,扶起他送回馬背上,帶他回房。

剛回到門樓處,巡守士兵捧著一封信沖了上來:「殿下,信!」

秦非看一眼一臉麻木的李玄貞,道:「先送去長史那裡。」

士兵急道:「這信是從西邊送來的!那個胡人說是文昭公主讓他來送信的!十萬火急,不能耽擱!」

秦非一愣,還沒開口,馬背上的李玄貞突然一動,伸手拽走士兵手裡的信。

他雙手不停哆嗦,試了好幾次才展開信。

黯淡的火把光亮籠下來,他就著微弱的火光看完信,臉色陡然一沉。

「各處警戒!派出哨探!」李玄貞挺直脊背,不顧背上的傷口,飛快發號指令,「給各處崗哨示警,立刻鎖關!緊閉城門!不管是誰來叫門,一概不理!」

「傳令下去,各部堅守!」

「有怯戰者,斬!」

吩咐完這些,李玄貞叫來自己的親兵:「你們速去葉魯部接文昭公主回來!」

門樓裡的士兵們呆愣了片刻,齊聲應喏,分頭去執行命令。

低沉的號角聲嗚嗚地吹了起來,穿透茫茫風雪,從關隘向南北兩側發布信號,各處關隘立即響應,號角聲響徹天際。

氣氛肅殺。

秦非緊跟在李玄貞身後,沖上瞭望台。

李玄貞臉色凝重,和剛才癲狂的樣子判若兩人,匆匆穿上衣裳,長發隨意一束,立在城牆角落的高塔處,眺望西邊、北邊漫漫無際的雪原。

別木帖居然是海都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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