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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誇張地說,白星回心跳如擂鼓,連發懵的時間也沒有,直接過渡到腿軟環節,好像眼前這個人開口即是事實,給他下了鐵令,判了死刑。

想不通,實在想不通。

白星回肚子裡直打小算盤:自己考慮了那麼多應對之法,什麼合縱連橫,什麼能屈能伸,什麼裝傻充愣,甚至這幾日還日夜苦練功夫,萬一動手也不慌張,但是萬萬沒想到,敵人上來直接切他七寸,把他整個人都否決了。

白星回手腳無措,訕笑退場,遠遠逮著禮官立刻擠眉弄眼呼喚他來把自己拽走,幸虧跟在他身邊的人都很上道,立刻迎上來說殿下走得太快,漏了幾個步驟,現下要把人推回去走過場。

認慫的王子殿下表示立刻去辦,推推搡搡跟著人,離場不那麼丟臉。

但婆達伽曇就好像魅影一般,一整天都在他心間盤桓不去,白星回魂不守舍,又不敢接近,生怕沾染煞氣,更沒那智慧套話試探,儀式一結束,他如同脫了一層皮,趕緊溜回宮裡去找孟不秋。

——

初見,婆達伽曇給了白星回當頭棒喝,過後卻沒接著補刀,恰恰相反,表麵工夫做得極其到位,毒酒事件後,專門給大殿下配了個治蠱毒一把好手的巫醫,故意擺出立場,與孔雀王妃叫板。

連宮裡的人都傳娘舅與外甥不成仇,血濃於水,這是要在太子冊封典禮前替他鎮場。一時間,白星回被推上風口浪尖,心裡極為不安,任憑旁人一張嘴,他渾然不信,隻道大將軍在打鬼主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宮中忽然傳出小王子羌央病得不輕的消息,當適時,白星回正在吃飯,一口菜卡在喉嚨,噎得嗆咳,全靠孟不秋鎮定地給他來了一掌,把堵塞的異物噴了出來,免得第二日傳出「大王子乃罪魁禍首,畏罪自殺」這等離譜的消息。

自從入了盤越王宮,就如羊入狼窩,白星回慫得夾緊尾巴做人,不但怕麻煩,還怕死。

他啜了口茶,緩過勁兒來,就著這小道消息,第一個念頭不是問「什麼毒」,「情況如何」,「是生是死」,而是想著怎麼樣才能撇清關係,畢竟滿月宴上他才在眾目睽睽之下指認孔雀王妃下毒卻又草草收場,心有不忿,間接報復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和孔雀王妃的關係在外人眼裡太壞,且當中還有利益紛爭,流言猛於虎啊!

孟不秋倒是氣定神閒,在他手背上按了按,以示安撫,甚而還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很久以後,白星回才品味出來,孔雀王妃或許是這裡最會用毒的人,但她會否是最歹毒的那一個呢?

虎毒還不食子呢!

白星回心裡有些膈應,但又不死心,遂問道:「不秋哥,你說,盤越王的病會不會也與她有關?」

孟不秋卻說:「王上是真病。」

一個眼神交換,言下之意便是:你能想到的,婆達伽曇也能想到,隻要不是蠢到家,自是會著手調查,既然都沒有可供拿捏的證據,側麵印證與子蘭歇無關。

白星回的思路就像時常堵塞的水溝,通一下,豁然開朗,但大多數時候都沒法舉一反三,這會子,他又懶洋洋地支著下巴,說不上話,看向門外,東拉西扯:「對了,今天那個兩撇大胡子的巫醫怎麼沒來請脈?」

多了個「眼線」,他本想忽視,但奈何現實世界太瘋狂,他明明是這偌大王宮裡最沒有病的那個,但卻天天有人來給他看病,想叫他不注意都不行。

一道黑影以風卷殘雲之勢從門外沖進來,在門檻上絆了一跤,撲在白星回座墊下,差點摔缺門牙。

「都盧?」

白星回將捂眼的手掌挪開一絲縫隙,替他疼。

都盧手腳並用爬起來,話說得急且囫圇,恨不得在須臾之間將自己知道的全塞進白星回腦子裡:「不好了,殿下,不好了!」

白星回把手背靠在自己腦門上,樂觀地笑了笑:「你殿下我好得很,沒個頭疼腦熱。」

看他一臉輕鬆,還想把手貼過來,都盧顧不得禮數,一把握住,糙臉皺成一團:「小王子生病的消息您知道否?那不是一般的病,是中毒,中毒!孔雀王妃,王妃她召集了國都名醫醫治,都收效甚微,聽說大將軍給殿下配了個巫醫,想求去給小王子治病。」

白星回當即表示:「救人要緊。」

但孟不秋卻攔了一手,冷冷道:「殿下這幾日熟悉冊封儀典,早出晚歸,筋疲力盡,分不出心力,再者,我們也不過討個便宜,要求,還應向大將軍求!」

「向大將軍?」

都盧懵懂,良久才反應過來——想必這當中藏有陰謀詭計,不想白白替人背黑鍋,人若是從白星回手底下放出去,出了事情,他這個準太子自是要擔責,還容易遭兩方陷害,但若人是從大將軍那裡出,狗咬狗,保平安。

「屬下這就想法子去辦!」都盧一拍大腿,爽快應下,走之前忍不住朝孟不秋多看了兩眼,後者端著碗筷,那不動如山,運籌帷幄的氣質,引得他大為贊賞,「殿下,還需你配合,屆時屬下捏個沖撞冒犯借口,先把那巫醫趕回將軍府,孔雀王妃若有心,自會輪番求請,短則三日,長則五日,王上必會應允。」

果然,沒過多久,子蘭歇便纏著昆拓吹耳邊風,讓他下旨叫大將軍將名醫借予她,在聽到內侍送遞的消息說這巫醫冒犯大王子,目下被遣回後,還大為鬆了口氣。

婆達伽曇自是推諉,上書此人能力不足,又以此舉例。

孔雀王妃以退為進,扭著昆拓攛掇,說人雖然舉止無端,犯了貴人,但聽說本事尚有,自己願意不計前嫌,另外也確實束手無策,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昆拓憐她,更著急孩子,於是勒令大將軍引此人進宮,將功贖罪,給小王子羌央治病,不許推辭。

幾方博弈的結果傳來,白星回坐在內湖邊,手指拂了拂粼粼波光,心裡總算踏實。孔雀王妃將他撇乾淨這一手,結合先前傳遞阿魏之危的消息,不得不說,確實惹得他心軟,更加認定他的巫盼姊姊多少還是對自己,對哀牢山天都教存有幾分情義。

可正因為顧惜情義,反過來又使得白星回坐不住,連坐山觀虎鬥的心情都沒有,孟不秋看他抻手翻進避暑乘涼的石亭,抄著雙臂,在眼前走來走去,熱汗是一頭接一頭。

這家夥,心事都寫在臉上,從來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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