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再相遇(1 / 2)
白氏有女,喚作風雲。
風意為生生不息之風,雲簡自芸芸眾生之芸。
「紅衣鐵蹄入金殿,黃沙白馬定邊關」是專屬她的詩句。當年十九歲一舉封為尚書令,闖西州、入金殿、救新皇、護萬民…
她以為自己是個隻曉名利的世俗子,卻在今日為救民救國,喪了命去。
今日出門是為著光祿大夫掀起的「寒門潮」,為著寒門子弟的利益,她與光祿大夫一起把世家大族得罪了個遍。
歷史之上,枉死的人身上都背著千條萬條的罪名,死人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殺了她這個尚書令,寒門子弟便少了為他們出頭的人,天下便還是那個天下。
往日百臣巴結向往的尚書令,成了眾矢之的。光祿大夫說,巴結這倆字拆開來品鑒,那是包藏著殺心的嫉妒。
「尚書令大人來了!我家老爺等候多時!」
「今早太冷,起得遲了些。還望你們老爺莫怪罪。」倒春寒的日子比寒冬還冷上三分,她正提裙走上齊府門前的幾步梯子,細品著光祿大夫這稱呼。什麼老爺…也就是個三十歲的俊俏郎君罷。
話才剛落,白風雲一腳還沒踩實,身後猛然響起憤恨的聲音:「天下剛定本清平,可惜你福薄!」
她與小廝都未來得及反應,一把大刀從她背後穿入。鮮血霎時縱流,血濺府門,齊府門外大亂,百姓轟然而至,那小廝慌了神,連連聲地喊:「老爺!老爺!」
白風雲疼得皺起眉來,低頭瞧去,那刀有手掌那麼寬,刀尖開膛破肚,驕傲地淋著血。
她見過不少殺生之景,她知道,她今天是必死無疑。
原先,她隻是殺紅了眼也要興起白氏門閥,隻想在亂世中安寧。而這亂世中最能屹立不倒的不是皇權,不是富貴,而是百年不倒的門閥,是部曲勇猛、不缺糧財、家學淵源的世家。
但後來她變了,她想為天底下的人爭得一句公平…
罷了。
都已經要死了…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現在看來此言不真,臨死之時不就隻有死路一條?
周遭的百姓紛紛圍了上來,有人認出了她。
「這是尚書令啊!」
「快快救救她!」
「她是為我們而爭的人啊!」
後來一些模糊的聲音,她慢慢地聽不見了。
白風雲原出身官宦世家,但到了大父這一代家道中落。阿母生子,難產而死。
她與阿弟從小無母,在白府裡同那一家子長大的日子,是她最為糟心的時光。大父寵愛他的續弦,愛屋及烏,便最寵愛續弦秦氏的兒子白助。
阿父白祥是長子,到了四十七也未入仕為官。朝局動盪之時,他們舉家遷入青州山野之間,留二伯父白容、三伯父白助在京兆,那年白風雲尚且十六歲。
在青州一待就是三年,她承擔起長姐之責,包攬家務,在閒暇便一頭栽進書海。縣裡常有人來請阿父入仕為官,將阿父推舉為孝廉。
白祥是舉國聞名的孝廉。無論續弦秦氏如何刁難,他永遠有求必應,睡馬廄、臥在豬圈,為她到險山險水挖得奇珍藥草。
白風雲在他身上幾乎看到一種讓人無法理解的忍耐。
原以為日子就會這樣清苦地過下去。
直至青州豪強之家張氏之子張栩找上門來,為應他求,白風雲守在刺史府的門口,喝茶靜坐,等待刺史出府。
大約是到了傍晚,天還沒黑,夕陽如血,刺史匆匆忙趕出了門。
眼下街道正是熱鬧。青州城不如京兆整潔,街道之上有來來往往的小吏,買菜的、賣肉的,來往的人雜亂,塵土飛揚。
誰家的娘子做了新的衣裳,哪家的兒子娶了哪家的女兒,從早到晚,像這樣的八卦不曾停歇。
白風雲跟上了刺史府的車隊,一路到了城關門口。
與眾多樸素風塵的百姓一樣,她融入人群,不會有任何特別之處。多年家務之責,她沒有別的女子那麼嬌嫩的皮膚和雙手,清瘦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