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似多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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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卷中與外界時間流速不同, 如今已經是第五日,外界至多過去五個時辰。

深秋綿綿冷雨已逝, 初冬降臨。時歲的更迭,代表著世界已經度過了最初較為安全的時期。

殷無極恢復記憶,本來一日鬧的比一日凶的鬼哭聲,今夜便齊刷刷偃旗息鼓,仿佛是在畏懼這間私塾中的什麼人。而那玄衣的少年不過提著燈籠在院中夜遊一圈, 歸來,合上門,便笑語盈盈地對謝景行說:「先生放心,今夜無事。」

謝景行瞥了他一眼, 道:「大多是你殺過的人留下的怨氣, 怕你是正常的。」便把手中毛筆一擱, 道, 「既然你已經恢復, 明日我便去探查城中情況。已經遲了幾日,希望不晚。」

殷無極道:「哦?謝先生遲遲未曾探查?」這並不符合他的行為邏輯,若是新進入一個環境, 謝景行是不會這般鬆懈大意, 一心隻圈守一方天地的。

謝景行見他出去逛了一圈,染了一肩風露,便用布巾替他拭去, 然後似笑非笑道:「誰叫我第一日就撿了個麻煩呢。」

殷無極沒恢復記憶, 他哪敢離開他的身邊。比起城中可能出現的其他事件, 這逆徒才是最大的變數,最大的危機。

殷無極一愣,繼而意識到對方是把情況異常的他放在第一優先的位置上,心裡暖了一陣。接著,他習慣性地想把他攏在懷裡,卻又因為少年體型手短腳短,隻從後背環住謝景行的月要身,整個人撲上去,看上去倒像是少年在向先生撒嬌。他不太滿意,卻是嘗到了少年人的甜頭——謝景行對這副模樣的他,總會寬容許多。

「外邊冷的很,我都要凍僵了,謝先生可否抱抱我?」他軟下聲音,利用起少年人的樣貌討便宜。

「放手,像什麼樣子!」謝景行訓道:「難不成你身體變小,連臉皮也厚了。」

「先生,師尊,雲霽……景行哥哥,外麵有好多索命的鬼,我怕。」殷無極喚到最後,已經開始亂叫一氣,聲音卻還是清澈的少年。「師尊帶我一起睡,好不好?」

「瞎叫什麼?」謝景行是真的被氣笑了,而殷無極少年時沒撒過的嬌,好像今日一口氣撒完了。

謝景行的確覺得他年少時太拘謹,待己太嚴苛,在磕磕絆絆地學做一個好師父的時候,也曾想過如此,但是當時他一心變強,想做人上之人,學到最後,笑容溫文有禮,卻常常心事重重,如這般親昵,倒是不會。

謝景行對成年的殷無極抵抗力已經很高了,但是還是吃軟不吃硬,若是徒弟願意緩和口口勿,或是說些軟話,他是會動容的。更何況,現在他變成十五六歲模樣,正是他最懷念,最疼愛的時候,又沒皮沒臉的亂叫一氣,真是教他焦頭爛額,卻又毫無辦法。

於是謝景行明知對方是裝出來的,仍然心疼,嘆了口氣,道:「別崖,你當真幼稚。」卻是把瑟瑟發抖的少年抱在懷裡,溫言細語道:「不冷了?」

殷無極倏爾一笑,道:「不冷了,師尊再抱緊一點。」

謝景行似笑非笑:「……別太過了,想挨板子?」

殷無極嘆了口氣,道:「謝先生何不溫柔一些?若是……」若是當年歲歲如此,對方不再橫眉冷對,疾言厲色,教他死了也是願意的。

想到這裡,他闔目,壓抑住洶湧的暗流,把某種瘋狂藏起。

而不像今日,他看到謝景行蒼白修長的脖頸,卻隻想咬住他的喉嚨,蹂躪他,教他什麼也叫不出來。

徒留殺意與愛欲,殘存己身,至死方休。

*

第二日,凜冬初雪,天氣驟冷。屋簷下已有一連串冰棱,雪花白皙如鵝毛,朔朔飄下。

謝景行抖了抖紙傘,披上一層披風。然後把小小隻的徒弟也裹緊,扣上一個鬥笠。殷無極畢竟還受城中通緝,在他恢復記憶後,這自然算不上什麼大事,但是還是避一避風頭為好。

玄色的勁裝勾勒出殷無極矯健的身材,一把看似古樸的長劍懸在月要側,平平無奇,卻誰也想不到那是上古凶兵無涯劍。素色的披風裹住身體,少年隻露出半張白皙的臉,語笑盈盈,看似天真,卻是溫柔到可怕。

他道:「不過五日,便從初秋入凜冬,第一階段過去了?」

謝景行道:「我留意過城中大事,除卻你被城中大族追殺外,也不過出了兩三件事,皆看不出規律。」

殷無極彈了一下劍,劍身發出一聲輕嘯。他道:「這是依托哪一段歷史造出的世界?」

謝景行掃了一眼周圍,道:「此乃烏國都城京晟,朱門繡戶,黃老當道,信奉舉國升仙,有無虛,無實,無頗這『禍國三道』,應該是烏國滅亡前夕,中古3270年前後。」

烏國是個閉關鎖國的小國,地勢險要。人口雖不多,但也是自給自足。可是修真者的存在,讓凡人眼紅不已,加上信息流通遲緩,以至於出現這種驚天騙局,生生作死了一國。

謝景行是紅塵卷的前主人,對它的特性與規矩爛熟於心。紅塵卷考驗人心,是在於它能夠依托某一段歷史,操縱小世界的變幻,製造出以假亂真的世界。它完全模擬出進入者的心魔,將其身上的因果具象化,製造出各種事件,把進入者逼到絕路,讓其做出抉擇,或是斬斷紅塵,或是戰勝心魔,種種結局,不一而足。卻不存在唯一的正確。

殷無極說不上喜怒,健步如飛,道:「你感覺得出,紅塵卷被宋宗主控製了幾成嗎?」

謝景行淡淡地道:「不足五成。不過掌控了設定規則、送人進入的能力,若想要在外界操縱紅塵世界變換,絕不可能。」

殷無極麵色稍霽:「因為你的殘魂還在?」

謝景行卻說不上高興,他道:「若是還有殘魂,自然不可能易主。所以他的目的,是要消磨掉卷中我的殘魂。」

兩人在雪中絮絮的說著話,街上寂靜一片,家家閉戶,十分蕭索。師徒二人尋了尋各類店麵,除卻買了些用品,還打聽情報。賣酒的小二見謝景行的書生外袍,隻是在語氣中遮遮掩掩,殷無極聽了幾句便不耐,一抬眼便是一雙幽幽紅眸,不過眼神接觸,便攝魂奪魄。

小二道:「客官可不要接近宮中大門,那裡有儒生跪著,已經快一天一夜了,他們聲稱舉國升仙不過騙局,請求陛下一見……照我說,這群書呆子是在逼宮,陛下是萬萬不會見他們的。照我說,陛下飛升,咱們整個王都能當仙人,豈不是一樁美事?」

殷無極掏乾淨了情報,不忘似笑非笑地評價一句:「天上哪有掉餡餅的事情,這烏國純屬蠢死的。」

謝景行卻皺起眉,道:「已經到三百儒生跪宮門這一段了?」又麵無表情道,「不問蒼生問鬼神,葬送國祚,烏國國君該死。」卻是隱約露出一線殺意。

殷無極拎著一壺酒,也不喝,隻是在那裡晃盪。他倒是無甚情緒,甚至還朗然一笑,道:「照我看,這群榆木腦袋書呆子,也是一等一的蠢人,既然看出沉船要翻,苦勸不動,就該及時抽身,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謝景行卻沒他這般寒涼,付了酒錢,就抬步往宮城去。殷無極見他渾身籠罩凜然之意,連忙跟上,道:「不過是紅塵卷捏出的人偶,你既不能改變歷史,救下的又非真人,又何必……」

執傘的先生卻似笑非笑地道:「這點我當然知道,但我並非為了救他們,而是去救試圖救他們的人。」

殷無極一思忖,繼而笑了,道:「儒門弟子盡會多管閒事。」

城中尋人猶如大海撈針,謝景行雖然要尋回宗門弟子,卻也不打算行如此無效率之事。既然事件正在發生,即使沒了記憶,但以儒門弟子的性格,定是會過去看看情況的。若是家國皆不管,也不配做儒門弟子了。

雪越發大了,整個王都陷入一片寂靜。

謝景行執著紙傘,因為寒風,他微微咳嗽。殷無極原本與他並排而行,見狀便上前一步,隨手拂開他麵前的風雪,改變它的飄落方向。

帝尊讓風雪皆避,卻又是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好似要掩藏自己的好意。可這哪是能藏得住的。謝景行嘆了口氣,見他肩上仍有積雪,便握了少年的腕子,把他拉到自己的傘下,微微左傾。兩人都沒有說話,卻有一股脈脈的溫情流動。

師徒決裂之後,又經過了漫長的歲月。這段和平的像是假象的日子,卻像是偷來的。沒人去打破,都很珍惜。

謝景行果然在宮門前看到了些熟悉的臉孔,心、理、墨、法、兵皆有,他們大多沒有蠢到隨頑固的儒生跪在地上,而是在觀察事態的發展,在遠處眺望,或許憤怒,或許不解,或是為之嘆息。修仙者早已離開俗世許久,自然沒有這種為國流盡心頭血的情懷。即使失卻記憶,也沒有這種歸屬感。

在這種天氣跪宮門,與送死無疑。不過數個時辰,身上便會結冰,膝上便沒有知覺。可是這群頭鐵的儒生硬是熬住了。這是在逆反主君,逆全國上下的升仙之潮,豁出性命去勸諫。而無奈隻是以卵擊石,最終結局慘烈。

「我記得,烏國第一批祭天的就是他們。」

「禍國三道聲稱,若要舉國成仙,定然要有祭品。」謝景行道:「時間快到了,他們馬上就會被帶走下獄。今日跪宮門凍死凍傷約五十,獄中拷打至死十七,餘下皆在三日後斬首,奉上通天台,作為第一次開壇做法的祭品,冤魂數年不散,久久盤旋。」

自此,烏國便邁上了向著作死狂奔的步伐,距離滅國不足三年。

紅塵卷中的事件是改變不了的,即使硬要改變,也會被規則圓回來,導回正軌。

謝景行雖是冷眼旁觀,但是殷無極卻能感覺出他身上有一股蕭索之情。他自從把上古沒落的儒道傳揚天下後,經歷過一段漫長的講學時期,可以說,歷代的儒生學的都是他的基礎,後來也有無數人發現了遺存的典籍,逐步將這一門學問發揚光大。謝景行對於儒門這一身份,是具有天然的認同感的。即使知道不可改變,他亦然會為此悲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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