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樂坊(1 / 2)
謝景行安撫了他, 卻沒有給他更多。他用一種近乎悲慟的眼神看著他, 無聲地阻止著他更進一步。就像他的口勿隻停留在額頭一樣, 仿佛在說, 他不會逾越那條界線,所以也要他停在那一頭。
這一劍,如同凜冽寒風, 要他清醒,又是春風軟紅,要他沉醉。
是解藥, 也是毒藥。
殷無極終究還是撫著自己血痕撕裂的頸側, 笑了起來。他的神情驟然平靜下來,手掌滑過傷痕的下一刻, 那血肉模糊的傷口卻消失無蹤。
謝景行移開目光, 心裡想:他是這樣沒有安全感嗎?
所以殷無極明知自己在拿捏他,利用他,卻又推拒他,束縛他, 卻仍然不肯離開, 生怕被丟下。
他這樣無奈地想著:也對, 畢竟我有前科啊。
謝衍隻身叩天門之事, 天下人皆知,唯有當時身處大獄的殷無極卻被瞞的死死, 最後隻能收到聖人隕落的訃告。
殷無極壞了他的事, 卻十分講道理的還了他一劍, 讓他撒氣。師尊對他卻比上一世好多了,還肯口勿他一下,給他點甜頭,安撫他動盪的情緒。
帝尊天下無敵,怕的卻是他的冷落與無視。冷漠比怒火更可怕,他寧可惹了謝景行動怒,也好過對方的視而不見。
一劍還一口勿,這傷沒白受。他心安理得,於是又湊到他的身側,微微側頭,去看著青年那雅致俊秀的側臉,越看越覺得他的謝先生,夠溫柔,夠殘忍,讓人欲罷不能。
在幾人的目光之下,他淡然地道:「走吧。」
然後負起手,將所有情緒隱藏在那溫和的麵皮之下,那瘋狂又獨斷的模樣被他很好地收斂起來,又是一個謙謙君子了。
*
城中桃源樂坊遠近聞名。在十裡街,春風沉醉,軟風吹拂,一路走來便都是葛紅柳綠,猶如不夜天。
琵琶聲促,弦聲凝冰,泠泠如水。在歌姬婉轉的歌聲中,樂坊賓客如織,
城中時有時無的沉重與狂熱,並未在這紙醉金迷的地界有任何影響。靡靡之樂仍然不絕於耳,時而有人吟詩作對,向著歌姬表白春心,也有沉沉醉倒的公子,在樂伶的琴聲中酣然而夢。此方世界,熱鬧極盛,渾然沒有肅殺血腥,反倒輕鬆寫意。
這裡是躲避世事的桃源,還是不知晝夜的溫柔鄉。
首輔公子為了家中清名,以袖掩麵,不敢踏進去。
謝景行施展一個最基礎的變化術,然後道:「看看身邊的銅鏡。」
風涼夜怔然,見自己相貌平凡,扔進人堆裡都認不出,然後攏袖拱手,心服口服道:「先生果然不是凡人。」他尋求答案,結果誤打誤撞,還找對了人。
幾人出手不凡,要了一個樓上的雅座,聽樂坊的絲竹聲。招待的小廝說,一個時辰後會有桃源樂坊的名伶獻藝。謝景行給了銀子,要了上好的茶與酒水,然後打發他走。小廝先是帶著曖昧的笑容殷勤介紹了幾個正當紅的歌姬,見三人都沒有興趣,才悻悻地去招待旁人了。
謝景行碰也不碰這些茶水,支著下頜掃了一眼以軟煙羅紗支起的幔,與歌紅酒綠的樂坊內部。他看的並非這些,而是那異常的鬼氣,附著在牆壁與房梁之上,如煙如霧,又有些如濃稠的液體,在地上流動,順著雕欄一路攀上,然後融入人體。
此處是銷金窟,還是溫柔鄉?
殷無極聞了一下茶水的味,意味深長地道:「藏汙納垢啊。」
風涼夜渾身不自在,輕輕扌莫了一下鼻子,解釋道:「這裡明麵上是樂坊,但是日進鬥金,也是做些暗地裡的生意的,難免讓人不舒服。」
謝景行搖搖頭,取出一枚銅板,用手一抹,覆上一層靈力,然後丟入茶水之中。茶水沸騰,一瞬間將銅板鏽蝕,露出些許銅綠色。
謝景行下了判斷,道:「這裡不正常。」然後抬手,把茶水倒在地上,他融了靈力的茶水潑地的時候,地麵上頓時出現一道深黑的痕跡,先是某物的拖行痕跡,又像是肢體殘缺不全的生物行走的軌跡。
風涼夜頓時一陣惡寒,驚訝道:「這是?」
謝景行清楚,這是怨氣凝聚到一定程度,即將引起質變的表現。先前他獨自一人,並沒有處理整個小世界意外事件的能力,如今殷無極與陸機皆恢復,又有自己的魂魄遊走其中,控製局麵,是出手的最好時機。
於是他拂衣起身,想要循著軌跡尋找本體,可就在這時,周遭騰起粉色的霧氣,猶如桃花,嬌艷異常。
謝景行披群青色遠山紋外袍,裡衫是白色,襯的身姿挺拔清雅,卓爾不群。見事情有變,他也絲毫不慌,隨手從桌上抓了一把小豆,往地上一撒,豆子滾落在地,卻像是石子丟入沸水之中,一時間如燒火燎。
而豆子所觸之處,竟是像出現屏障一樣,讓舔舐漆黑地麵的桃花霧硬生生退出數米。
這怨氣濃鬱到風涼夜也能看的清晰,貴公子一時無話。
「找對了?」殷無極施施然地起身,也走到謝景行的身側,低下頭幫他把一縷垂下的發別在耳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