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惡不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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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無極身形一晃, 竟是後退幾步,有些踉蹌。

「竟是我殺了你麼?是我害了你, 若你不剜出那塊靈骨,若你的道心不曾動搖,若你……」是不是,就不會這樣在生死中走過一遭。

五百年前那些細微的異常從他腦海中過了一遍, 竟是拚接上大半。

謝衍初時提著燈去看他,在最後的一百年裡,卻不帶了。

殷無極本以為, 他是已經厭煩了再見他的臉。

原來那時,他的五感已經開始出問題了。

他有時並不回他的話, 總是自顧自地來,說罷後自顧自地走。

是怕接不上他的話, 要他覺出異常,才故作冷漠。

聖人謹慎機敏, 又常常在黑暗之中來去, 以神識引路,竟一次也沒出錯過。

謝衍斥他入魔, 為禍人間, 是他畢生抹不去的汙點。

譏他如今苟延殘喘, 留他一命, 不過是師徒一場, 他盡到最後的慈悲罷了。

在大獄之時, 他曾為這些無情無義的諷刺與譏誚怒火高熾, 也被他的殘忍冷酷刺的遍體鱗傷,卻不料,他這隻是他的暗自籌謀。

他要去闖一次生死關。不敢保證能活著回來,所以要他以恨為食。

聖人逝去之日,便是他破出大獄之日。即使他當即就去滿世界地尋他,卻亦然是無用功的。數百年已過,魔道內亂爭鬥不休,他曾做過千年帝王,自然有屬下迎他回歸主持大局,仙道失聖人,亦然會重新洗牌,兩道內部不平,會有百年安穩。如此,便又能拖他數百年。

殷無極是魔道的君王,一旦出事,必然會如雪崩一般引起大亂。

這些瑣事、責任、與為數不多,卻肝膽相照的同伴,足以支撐著他,勉強活下去。

……

聖人謝衍,不愧為天下無雙的智者,竟是生生算計了他往後的年歲。

謝景行見他此時明滅的神情,竟是如燒盡的火,隻餘下灰燼。他大慟之下,連慣常的笑都維持不住,連聲音也透著顫抖。

「師尊,你什麼也不說,是要我活下去?」他咬緊了牙關,問道。

「……是。」謝景行嘆息一聲,然後道:「若我死在天劫裡,你便能走出大獄,屆時仙門改朝換代,我已囑咐三相不與你為難,你的舊部忠心耿耿,在魔門的勢力保存大半,東山再起對你來說不是難事,何況北淵洲大亂數百年,迫切需要一名鐵腕帝王再度統一。」

「仙門固然會格局變動,卻也大抵與魔洲持平,不至於輕易開戰,五洲十三島依舊會維持平衡。」謝景行輕輕道:「而你,便去做你萬人之上的帝尊,時間那麼長,紅塵那麼美,你遲早會忘記我。」

他說罷,別過眼去,眸底卻是帶著幾分窒息的痛楚。

誰又能知道,他如此精心算計,縝密安排,連自己的命也賭了上去,其實不是為了天下人,而是想為自己可憐的徒弟求一條生路呢。

帝尊平日或是爾雅,或是暴戾,皆是天驕一樣的人物,舉世無雙。他是伴他最久的弟子,是曾經刀刃相向的敵人,也是耳鬢廝磨的情人。他是聖人的軟肋,是他的心頭血,是他不計代價也要保住的愛徒。

殷無極喉頭也有著些許血味,他捂臉大笑,蒼涼如秋雨,道:「你和我說什麼?忘記?」

「你要我忘記什麼?是你的教導,你的口勿,你留下的劍傷,還是你為我流的血?」

謝景行回答不了他的質問,隻是伸手把男人擁入懷裡,一下一下地撫扌莫著他的鬢發與額角,道:「都是我選的,不是你的錯,若覺得我對你太過殘忍,那就恨我。」

殷無極垂下眼睫,那緋色的眸子妖異至極,卻蒼涼而自嘲地笑了,道:「你選的?我竟不知,一世英名的聖人也會選死路?若不是我逼迫你入這情字關,你怕是現在早就孑然一身地成仙去了!哪會如今日一般,神魂殘缺,宗門零落,纏綿病榻……」

謝景行蹙眉,道:「別崖,你現在情緒很不穩,不要受心魔引誘。」然後又用額頭抵著他的額,牢牢地鎖住他的眼睛,決絕道:「迫我?你上一世,又何時贏過我?沒人可以逼迫我做任何選擇。」

「我要你活。」謝景行的神情溫和,卻不容置疑,道:「沒人可以阻止我,你也不能。」

殷無極額角迸出青筋,俊美的容顏顯得有幾分扭曲,他臉頰上、手背上的魔紋越來越清晰了,赤紅而危險。

殷無極耳膜旁邊仿佛有一個聲音,那是他心魔的喁喁低語。

「是你害死了他!」

「謝雲霽的死,全都是因為你的惡念!」

「是你把他從高高在上的仙門頂端拉了下來,和你在地獄裡受苦。」

「是你汙染了他的道心,破了他的戒,成了他的劫。」

「活該,活該,你失去他五百年,你活該——!」

殷無極聽著聽著,怔了一下,忽然笑了,帶著說不出的絕望神色,像是失魂似的喃喃道:「是我活該。」

在這一瞬間,他暴烈的魔氣在血脈之中逆流,像是刀刃一樣撕過他的魔體,皮膚之上割裂出深可見骨的傷口,卻又下一刻被修復,玄衣遮掩住他的傷口,可血腥氣卻彌散開來。謝景行在他背後一拂,卻是沾了滿手的血。

謝景行看著那赤紅粘稠的血跡,執筆彈琴都穩定至極的手,忽的抖了一下。

他若是暴戾恣睢,他大可以冷下臉,狠下心,用武力去壓製他,打醒他,喚回他的神誌。可他若是在他麵前這般遍體鱗傷,心如死灰,他當即便心疼欲死,若是能把他從地獄裡撈出來,就是讓他在刀槍劍戟裡再滾一遭,魂飛魄散,他都是肯的。

但是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卻是不知該說什麼。

他早已習慣把真心藏在重重偽裝之下,背上罪業,成為最頂天立地的那根支柱。

因為他是聖人。

殷無極像是在自我懲戒一樣,任由魔氣在他經脈之中逆行流竄。他的魔氣霸道,幾乎能毀滅一切,包括他自己。久違的疼痛令他感到一陣病態的快意,好像是在報復自己,他的長發濡在背後,那強勁有力的脊背上,流轉著金色的紋路,都被灼燙的血染紅,妖異至極。

謝景行看著那刺眼至極的一抹紅,神情忽的就繃不住了,有些慌張地扶住他的肩膀,聲聲喚道:「別崖,別崖,聽話,別這樣……」

殷無極已經完全失控了,他像是倦鳥一樣,伏在師尊的臂膀間,忍耐著逆流的魔氣。仿佛隻有如此,他才能找到一絲活著的感覺。謝景行想去治療他不斷增添的新傷,手抖的不行,卻被殷無極一把抓住手腕,堅決地拒絕了。

殷無極掰開謝景行攏著他的手臂,指腹蹭下一抹血痕,像是流沙離開他的掌心。

謝景行下意識地伸手去抓,隻是觸到了一寸他的玄色衣袖。

然後,謝景行見到他的愛徒一拂玄衣下擺,忍著痛楚,在他麵前端端正正地跪下了。

帝尊已然許久沒有為任何人屈膝,包括他的師尊。

他也曾有過大起大落,也曾是一代天驕,也曾淪落煉獄,他起兵於草野,終而為一道至尊。

他早就應受萬人朝拜,高居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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