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秘意(1 / 2)
殷無極取到玉髓後, 卻早已不在妖禍身上的宮殿中。
聖人臨世的異象, 他在遠處看的清清楚楚, 卻強自忍耐下來,不去見他。
他在這個時間轉身離去, 也是怕自己一時心神飄盪, 當著眾人的麵失控擁他入懷。
他帶著陸機, 於城門東南側堵截住了一個人。
天行君。
天行君仍舊寬袍廣袖, 白衣紛飛,以天地為逆旅,視萬物如蜉蝣。
他法袍上精美的刺繡化為流光,纏繞在他的身邊, 如同護佑著他。而他整個人於星河流轉處, 靜靜俯瞰眾生。
殷無極玄衣披發, 錦帶長袍,月要間懸劍,右手端在身前,雍容華貴,一道至尊的氣概體現的淋漓盡致。
陸機則是青衣黃裳,執折扇,一張俊臉上帶著玩味的神情。
天行君即使被兩名大魔截住去路, 仍然淡然自若。
「尊主為何攔我去路?」天行君淡淡問道。
他一言一行如同生前,絕不是紅塵卷復刻的投影。
「受下屬之托, 尋人。」殷無極打量了他幾眼, 然後道。
紅塵卷創造世界, 也不是真正的生靈。
而天行君的存在,不在所有人的預料之中。
「尋我?」天行君蹙眉,「不知尊主受何人所托?」
「將夜。」
「……」
天行君原本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無論何事都無法牽動他的心,但是一旦提起這個名字,他卻向他錯愕一抬眼,露出了些許接近人的神情。
他像是沒有料到將夜會去投奔殷無極,先是思忖半晌,後而有些不放心地問道:「我離去後,他可還好?」但是顯然,殷無極提起故人之名,讓他眉眼間的冰雪消融了一些。
「不好。」殷無極搖頭。
「……」天行君的神情又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低垂眼睫,然後刻意平靜道:「尊主此話何意?」
「你若逝去,他怎麼能過得好。」殷無極此話倒是像責備了。即使他與天行君生前並無來往,此時麵對亡者之影,卻依舊神色不悅,道:「想讓他過得好,就別隨隨便便把人托付出去,本座可不想替你照顧小家夥。」
「……在下別無選擇。」天行君被揭穿亡者身份,卻也是麵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的確。當年天行君被栽贓以禁術毀滅烏國,刺激仙門義軍聯合,趁著聖人謝衍與魔道帝尊戰後雙雙閉關之時,對天行君下仙門通緝令。
之後,天行君為逃避追殺,也不欲連累將夜,刻意支開他,然後在五洲十三島隱藏行蹤。卻不料被仙門聯軍在墟海之畔堵截,要將他擒回仙門,奪他禁術。
他一人麵對千軍萬馬,數名大能逼迫,窮途末路。
為避免被抓,禁術流出,引起天下大劫,寧可自毀,將禁術帶下黃泉。
後來聖人謝衍出關後震怒,想要追究參與逼死天行君的宗門。但是苦於對方以「大義」之名出手,又缺少栽贓的決定性證據,烏國之滅亡成了無頭謎案,最後還是被記在了死人的身上。
因為隻有這樣才能維護穩定。
聖人謝衍畢竟是仙門之首,又怎能為無證據的案子,出手製裁「正義凜然」的宗門聯合呢?
即使知曉對方利欲熏心,就是卡在他閉關時惡心他,也隻能忍下去。
但是謝衍也對那幾個宗門起了戒心,認為其「好利、鬥狠、狡獪」,從而在宗門利益上有所權衡,後幾百年,這幾個宗門也在悄無聲息中退出了仙門前十,大多都淪為籍籍無名之輩。
但聖人心中知曉,這幾個都是被人當做槍使的,單單憑他們,是斷然沒有膽子挑戰聖人權威,組織這場圍殺的。
背後之人,謝衍也嘗試尋找過,卻始終無獲。
而殷無極插手此案,則是因為下屬將夜之托。
「我有三問,不知先生可否給出答案。」殷無極道。
「尊主請說。」
「倏忽已過千年,你既然已經逝去,為何一絲神念又寄托這枚玉髓?徘徊這段歷史,又是在尋誰?」殷無極手中捏著那枚青碧色的玉髓,裡麵仿佛流動。
而此時天行君抬起了他疏離的眉目,道:「我不能答。」
殷無極皺了皺眉,問道:「你是否早已預料到自己的結局,才提前支開將夜?」
這回天行君沉默了一下,輕輕回答道:「他不過是三百歲,同我一道,十死無生。」
這顯然就是預言到自己的死亡,卻是隻字不提了。
殷無極感覺到一股久違的無力感,按了按眉心。
「你既然隻餘一縷神念,可願附身這枚玉碎,隨我去見一見故人?」殷無極問道。
「既然已投入魔君麾下,那將夜現在應當諸事無愁了……」天行君出言詢問。他的廣袖微微攏起,靜美的麵容上露出幾絲憂慮之色:「隻是為何再度踏入魔道……」
「嘖。魔道又如何,弱肉強食,以力量為尊,至少比虛偽的仙門強得多。」殷無極卻是嘲諷地揚起了唇,道:「倒是你,我行我素,自以為對他好,你真以為將夜會感謝你嗎?」
與之相反,他度過了恨意滔天的一千年。
這些年歲中,他無時無刻被血海深仇折磨著,撕扯著,骨血魂靈都在叫囂為他殺盡每一個仇人,至死方休。
如同最漫長的折磨,求出不得。
「他該恨我,我無抱怨。」那如神明一樣的白衣青年嘆息一聲,然後道:「多謝尊主,時過境遷,我也該去見他一麵。」說罷,微微閉了眼,化為流光回到那枚玉髓之中。
殷無極握住玉髓,卻是聽到一縷悠長的嘆息。
「那孩子本性桀驁,不馴,不臣,尊主肯收留他,視他如友,已是大幸……」
「嗤,若不是順道,我也不欲跑這一趟。」殷無極不肯認下,說:「我不過是來陪師尊的。」
「……多謝尊主。」
陸機走上前,施施然道:「陛下,此間事了,我們該去管一管那不聽話的妖禍了。」
殷無極笑了,道:「不急,演一場戲。」
陸機眨眨眼,問道:「什麼?」
殷無極:「金蟬脫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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