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1 / 2)

加入書籤

他已經於微茫山斷崖抱劍觀潮數月。青年玄衣披發, 窄袖束月要,猶如蒼勁孤鬆,岩岩獨立, 看向雲霧深處時, 卻有著別同一般的倨傲。

他手中執著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 隻一斬下,便是驚濤怒浪,摧山劈海。而他隻是輕輕嗤笑一聲, 隨手一彈劍身,道:「安靜些。」

劍身震了震,似在不滿。

而他背後橫斷的山壁上,是劍鋒刻出的三個大字「舍晝夜」, 顏筋柳骨,引人入勝。

那是聖人真跡。若是修為低微, 見到此處筆跡,定會失神片刻,感受其中蘊含的儒道真意。

而殷無極見了卻一抿唇, 眸中仿佛醞著晦暗風雨。但他卻能對著謝衍的字跡揚起一個有點假的微笑來。乍一看去,端的是風度翩翩, 昂然軒舉。

他伸手描摹了一下舍晝夜鋒利的筆觸, 按捺住破壞的沖動, 才從記憶中拾掇出幾縷碎片。他似是想起謝衍擬定儒宗各處名字時的模樣。想當年,他還不是聖人,沒有端起那副教人討厭的清高架子。

「我費勁了心思才求來的枝條, 花費數十年才植滿了這寒梅林。」謝衍執著靈山取來的一支梅, 細細嗅了嗅, 微笑道:「該取個好名字。」

「不如叫群芳妒。」殷無極道:「無意苦爭春, 一任群芳妒,倒也是合這梅花的秉性。」

「你這性子倒是鋒芒畢露。」謝衍笑罵:「自詡傲岸不凡,一丁點也沒有中正平和的樣子,看來我是白教你這幾百年儒學了。」

「有其師必有其徒。」殷無極低笑一聲,支著下頜,回頂他:「師尊隻是藏鋒芒於匣中罷了,若您當真善利萬物而不爭,又怎會有儒宗。」

「臭小子,一張利嘴。」

「師尊莫惱,既然建儒宗是為開天下學風,那不如從勸學出發。」殷無極撩起袖子,露出一截勁瘦有力的手腕,殷勤地替他研開墨,道:「梅花香自苦寒來,叫苦寒來,如何?」

「這倒不錯。」謝衍在圖紙上用朱筆一圈,寫下苦寒來三字,欣賞一番,笑道:「道祖贈我寒梅一株,回頭,你陪我種下去。聽說,它很難成活呢。」

「若不活,我就寫詩罵它。」殷無極麵無表情地旋轉墨條,苦大仇深:「也忒不識抬舉。」

「你對道祖很有意見?」謝衍見他神情,不禁嗤的一聲笑了。

「不敢。」他嘴上越恭敬,眉眼卻越飛揚,更顯幾分桀驁。「道祖他老人家德高望重,與師尊誌趣相投,把臂同遊,徒兒怎敢對師尊的好友有意見?」

謝衍見他醋的毫不講理,不但不生氣,反倒打趣他:「別崖,開醋坊了不成,這麼酸。」

他們就著規劃出的儒宗圖紙談到深夜又破曉,廢了無數的名字,在辯論中推翻又重選了無數名字,每每落筆寫下一個,腦海裡都能浮現出未來宗門的雛形。廢舊的紙張上,是從典籍裡挑出的典故,一個個都寄予了美好的希望。

謝衍想要教化世人,四海靖平。他想要以公正為尺,以法度為繩,衡量天下,讓公正得以實現,從此弱肉強食之上仍有青天明日。

修真界強者為尊,他這弱不畏強,強不淩弱,以德治天下的願望,也隻是一紙荒唐言。殷無極不贊同,但他仍然護在他身側,陪著他去做。無論成敗。

他可以熬在燈下為他連夜趕製法器,可以讓爐內靈火晝夜不熄,可以陪他清談,與他辯論,聽他一曲高山流水,解他一局千古寂寞。

唯獨不甘心隻做他的徒弟。

殷無極於山崖之上負手,冷漠地看著杳杳雲霧。他將過往思緒盡數收回,頭也不回地道:「找我何事?」

怕打擾他修煉的弟子早已在崖下等待了一陣,見他發問,戰戰兢兢地向前,叉手行禮:「大師兄,聖人有命,讓您去一趟稷下學宮。」

「師尊找我?又是什麼事?」殷無極頓了一下,闔目,道:「……罷了,退下吧。」

「大師兄……」弟子猶豫:「聖人似乎不太高興。」

「我會去的。」他道,又睨了那弟子一眼,譏諷地輕揚嘴角,道:「他生我的氣,罰也是罰我,你慌什麼?」

那弟子嚇得大氣不敢出,訥訥不語。

殷無極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身上的戾氣太重,嚇到了這些循規蹈矩的學生,有些無趣地移開眼,飄然而去。

謝衍渡劫成功,真正邁入了聖人門檻時,一切都不一樣了。

本來困難的籌建宗門,一下子變得容易許多。那些上門去求,別人也不一定會交換的靈材靈寶,自那之後,被各大宗門作為賀禮源源不斷地送來微茫山。與謝衍往昔不睦的宗門,更是換了一副臉孔,熱情地前來拜見,仿佛從未發生過不愉快。

修真界弱肉強食,若有了絕對的實力,一切困難都不成其為困難。

可距離始終會成為距離。

殷無極闔目,心裡冷笑。

當年的他在萬劍塚中九死一生,終於奪下無涯劍,滿以為在出去後能夠得到師尊的贊賞,可道祖卻告訴他,謝衍已赴海外渡劫,已有約莫七日。

這消息宛如晴天霹靂,讓他一時如墜冰窖。

「若有萬一,謝小友渡劫失敗,你就隨我回長清洞府罷,我會照顧你。」道祖撚須,看他一眼,道:「謝小友已將一切都安排好,若你——」

「開什麼玩笑?」

「他去渡劫,想來也是準備多年,倒也不必如此慌亂。」道祖見他神色蒼白,寬慰道。可他囑托的話還未說完,卻見殷無極斷然轉身,禦劍而行。於是道祖急的捋斷了一根胡子,揚起拂塵阻攔。「小家夥,莫往,聖人渡劫,千裡成墟,可不是你這般半步大乘能夠接近的。」

「讓開。」殷無極咬牙切齒,回頭望他的時候,眼中隱隱有著血絲。

「不可。」道祖嘆息:「無量天尊,小友情緒失控,莫要起了心魔才是。」

「讓開!」殷無極握著劍柄的手抖爆出了青筋,無涯劍赫然出鞘,年輕的修士與古老的劍,如長虹一般,裹挾著極端的暴戾之氣。

道祖避開鋒芒,心中一凜,嘆息:「既然你意已決,走吧。」

殷無極禦劍離去。

道祖驅趕青牛,終究還是遠遠跟上。他眼底隱隱有著深思,自語道:「謝小友,你的徒兒,似乎……」很危險啊?

他千裡疾行,到達謝衍渡劫的海麵時,天邊已經降下不知多少道劫雷,讓整片海域都如濃墨染開,海水倒灌,天公皆太息。

「謝、雲、霽!」殷無極咬牙切齒,竟是毫不避諱地喊起了他的字,唇齒間像是淬了血,赤紅的眼裡映照著赫赫的雷光。

道祖頓住,他隻看見那年輕的孩子,仰天發出一聲執拗的怒吼,眼角卻倏然流下兩行血淚。

他站在暴風驟雨的海麵之上,雙足浸在海水裡,任憑巨浪拍打。天穹翻覆,而他的衣袍皆被海水浸濕,黑發黏在臉頰邊,深入心底的冰涼,讓他的臉一寸寸白了下來。

「師尊……」他喃喃,忽的昂首看向天穹之上,仰天喚道:「謝雲霽,你若是死了,我便叛門給你看!」

直呼其名時,他毫無敬畏,眼中卻有激烈的光。

「你聽著,我才不繼承你的大宏願,世人如何,天下如何,與我何乾!」他的聲音嘶啞,在驚雷之中炸響。

「……我會把你珍惜的一切都毀了,你若是不滿,活著回來殺我啊。」

他說不下去了,連喉嚨裡都翻滾著血味。

仍無回音。

渡劫期與聖人境,存在著極其誇張的鴻溝,其距離接近於人與仙。渡劫老祖笑傲天下萬萬修士,在聖人麵前卻隻能俯首低眉,任由其裁決生死。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都市相关阅读: 我能看到未來 神醫嫡女:邪王寵妻無度 夕顏劫 萌寶天降:絕寵嬌妻太迷人 墨小姐她美颯雙全! 基建:我在唐朝有座城 特種兵開局簽到神級科技 天才萌寶:總裁寵妻太強勢 女配苟成修仙界大佬 秦薇淺封九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