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13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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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嘈雜的食肆中,市井老少三五成群的吃喝閒聊。最近江湖上大事頻出,儼然是山雨欲來之勢,大家議論起來尤其興奮,一個個壓低了聲音煞有介事的模樣。

「我前年怎麼說來著,怎麼說來著?消停十幾年啦,又該起腥風血雨啦!那會兒你們還不信,都咧著個大嘴笑話我,看看如今怎樣,啊!」

「這魔教究竟是……」

「呸呸呸,管好你的臭嘴,你不想活了我們還沒活夠呢!」

「好好,這神教究竟是怎麼了,好端端的跑去殺了佩瓊山莊莊主和法空大師,還屠了閔家滿門,扭頭又殺的白茅尹氏血流成河。嘖嘖嘖,不知道接下來輪到哪家咯。」

「看來,神教這是在給十幾年慘死塗山的前教主報仇呢!」

「不對吧,我聽說神教前教主姓聶,現在的教主姓慕,不是一家子啊。」

「你們知道什麼,姓慕還是姓聶,總是一個教的嘛!」

「還是不對,我聽說當年弄死神教前教主的是落英穀蔡家的人,神教要報仇的話,頭一個挨宰的該是蔡家呀,如今其他門派一塌糊塗,反倒是落英穀無風無浪呢。」

「呃,這個,我也想不通……」

一名鬥笠低壓的粗服少年買好了食物,一言不發的離開食肆隻撿小路行走,剛拐進一條僻靜的小巷,忽有兩道身影從天而降,攔在他麵前。

左邊的年輕男子清秀斯文,衣著精致,右麵華服青年高大豪健,氣概不凡。丁卓自來信奉動嘴不如動手,二話不說直接出招,左手將大包食物劈頭蓋臉扔向清秀斯文之人,右手與那高大豪健者砰的對了一掌。

三人俱是試探出招,未盡全力,瞬間對峙後各退數大步,留出安全距離。

遊觀月顧不得衣袍被漫天灑來的肉菜弄髒,連連擺手:「丁少俠請稍安勿躁,法空大師和周莊主不是我們殺的,閔家也不是我們滅的,我們是好人,都是好人哪!」

上官浩男嗤的一聲,「好人?你說這話歷代先祖同意嗎。」

遊觀月懶得理他,繼續柔聲對著丁卓勸說道:「丁少俠興許不認識我們,不過少俠的師妹昭昭姑娘跟我們是極好極好的朋友……」

上官浩男繼續吐槽:「極好的朋友?你說這話教主同意嗎。」

對於遊觀月的柔聲細語丁卓似乎全然不在意,反倒上上下下的打量上官浩男,直看的上官浩男寒毛直豎,不自覺的攏了攏衣襟,怒道:「小兔崽子你在看什麼!」

遊觀月喃喃自語:「不會吧,我怎麼瞧不出這莽夫的好處來。」

丁卓反問:「你是天生的純陽之體?」

上官浩男一愣,隨即自豪道:「不錯,我生來便是純陽之體,天賦異稟!」

丁卓皺起眉頭:「既然天生純陽之體,尊駕為何不修煉至剛至陽的內功,當可事半功倍,早登天人境界。」

上官浩男有點尷尬:「呃……這個,家中數代單傳,是以在下早早娶了妻。」

「還一下娶了三位夫人!」遊觀月趕緊補充。

聽了這話,丁卓忽的勃然大怒,指著上官浩男的鼻子破口大罵:「天生的純陽之體萬中無一,世所罕見,你竟然暴殄天物,早早破了童身,實在是愚不可及!你你,你不知自愛,不守貞德,簡直就是爛菜葉!」

說完,他憤怒的拂袖而去,仿佛親爹被人當街扒光了調戲。

一陣寒風吹過,將那張包裹食物的油紙從地上卷起來,在半空中打了個身姿曼妙的旋,再飄飄悠悠的落到兩人腳邊。

「……」上官浩男,「他剛才說了什麼?」

遊觀月:「他說你破了身子,不守貞德,已經是爛菜葉了。」

他再也忍耐不住,轉過身去,捶牆爆笑,「喔哈哈哈哈…爛菜葉,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上官浩男怒極,一掌拍坍了半堵牆——讓遊觀月無牆可捶:「笑夠了沒有,笑夠了趕緊追上去!」

一個時辰後,一間偏僻的小屋內室中。

戴風馳全身裹滿布帶躺在床上,麵如金紙,氣息微弱。

丁卓將換下的染血繃帶端出屋外,庭院中的遊觀月十分殷勤的接過去,「丁少俠先歇歇,這些粗活放著我們來。過兩日鬼醫臨沭就來了…你別聽什麼鬼醫是送人超生的胡話,其實他醫術好的很,到時戴少俠一定會有起色的。」

丁卓禮貌的拱拱手:「那就多謝貴教了。」

上官浩男站在旁邊臉黑如鍋底,殺氣騰騰,可惜丁少俠拙於人情世故,渾然不覺,自顧自的走向西側廂房去了。

上官浩男恨恨道:「若不是看在昭姑娘的麵子上,拚著被教主狠狠責罰,我也非捏死姓丁的小子不可!」

遊觀月笑的見牙不見眼,「哎呀別這麼小氣嘛,人家隻是痛惜你沒有好好利用稟賦,從上等嬌花淪為了爛菜葉,也是一番好心嘛,哈哈,哈哈哈……」

「你再說!信不信我回去就給星兒做媒!」上官浩男作勢欲打,加上口頭威脅,遊觀月這才閉了嘴。

上官浩男長長出了口氣:「昭姑娘什麼都好,就是師兄多了些!」

待兩人打完嘴架躬身走入西側廂房時,隻見自家那美貌矜貴的教主端坐桌前,正用挑剔的目光打量坐在對麵的丁卓。

他們二人默不作聲的侍立到慕清晏左右兩旁。

丁卓放下兩管袖子,坐到慕清晏麵前:「慕教主不用再復述一遍,該說的師妹都跟我說了。我一直躲在外頭,至今沒有回青闕宗,就是信了昭昭師妹。」他心無城府,堂皇說來,自有一種熟稔信任的口氣。

慕清晏蹙起濃深的長眉,猜疑道:「這樣匪夷所思之事,昭昭一說你就信了?」——他討厭所有和蔡昭熟稔的年輕男人。

「當然相信。」丁卓道,「近兩年宗門中事多,所以沒幾人注意到——師父已經許久沒有親自指點我們練功了。我本來以為師父是舊傷未愈,誰知……」

他重重道,「有一回我扌莫進師父的功房找秘籍看,卻發現他打坐的青玉蓮台中間,竟然勻勻的凹陷了下去。」

慕清晏微微皺眉:「青玉石至剛至堅,哪怕是艷陽刀都未必能一刀劈碎,看來戚雲柯內力劇增啊。」

丁卓在粗陶碗中倒了些冷水,仰頭一口喝乾:「師妹性子大方,當初揭穿邱人傑那個冒牌貨後,將雪鱗龍獸的涎液東送西送的,光是雷師伯的藥廬就存了一大瓶。如今細想,師父不再指點我們練功正是從師妹拿到涎液後開始的,而我扌莫進師父的功房則是在兩三個月後。」

慕清晏眯眼:「戚雲柯的修為幾近登峰造極,短短兩三月間,他的內力怎會無緣無故的飛速提升?除非是開始修煉了《紫微心經》。」

丁卓點點頭:「當時我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隻當師父是碰上了什麼機緣巧合才修為大增的,可惜之後我再也沒機會扌莫進師父的功房。而這一年多來,師父在人前始終假作修為如常的模樣。我正自深覺不解,聽了師妹的話,才恍然大悟。」

他嘆道,「師妹修習的功夫溫良正派,人又聰慧剔透,我以後一定要多向她學習,不能隻顧埋頭修煉,心思清明了,練功才更有進益。」

慕清晏長眉一軒,壞水汩汩冒出。他微笑道:「丁少俠真是風光月霽,謙遜自省,實乃天下匡扶正義人士之福。隻是不知小蔡女俠為何撇下丁少俠,獨自離去。莫不是她在心中暗暗瞧不起丁少俠這個師兄?」

丁卓毫無所動,直言道:「昭昭師妹不是那樣的人。我與她分別時說好了,二師兄傷勢太重,不能沒人照看,所以師妹叫我先找地方安置二師兄,她說她辦完了事會來找我。」

慕清晏心中泛酸,再道:「她一個小小女子,出門辦事到底不如丁少俠得力。照我看來,她若真器重丁少俠,就該自己照看戴少俠,讓丁少俠去辦事。」

丁卓依舊答的一板一眼:「慕教主過獎了,師妹雖是女子,年紀又小,但修為遠勝於我,更別說輕功了。我與師妹曾比試過一回,若非她手下留情,我都要趴在地上吃土了,之後她又耐心勸導了我好幾回——唉,師妹其實對我真挺好的。」

慕清晏進讒言不成,反把自己氣了個半死,便愈發討厭眼前之人,進而討厭天底下所有的師兄們,恨不得天底下所有的師兄都死光光——他不禁思忖『將丁戴二人弄死在這座小院,栽贓給戚雲柯,並瞞過蔡昭』的可能性。

遊觀月見自家主上麵色不虞,立刻猜出慕清晏已生了殺心。他與丁卓雖無交情,但想到蔡昭待自己與星兒素來溫厚,忍不住想當一回好人。

他側過身體背對著丁卓,以唇語示意:【教主,這人就是個愣頭青,您別往心裡去。】

上官浩男本是一肚皮怨氣,百忙中抽空察言觀色片刻。他嘆了口氣,也側身麵對慕清晏,以唇語直截了當的說道:【屬下有三位夫人,多少知道些婦人心思,姓丁的傻裡傻氣,嘴裡沒個把門的,給教主您提鞋都不配,就算昭姑娘瞎了,也不會看上這愣頭青的。】

這句單刀直入,說的慕清晏心頭一輕,不等他表態,對麵傻裡傻氣的丁卓徹底救了自己一條小命。

「唉,師妹什麼都好,就是塵緣之心太重,難免練功不夠上心。對於修武之人來說,還是斷絕情愛之念的好。」丁卓搖頭嘆道,「我是已經打定主意終身不娶了,可我看昭昭師妹甚是眷戀紅塵,估計將來必是要嫁人生子的。唉,可惜,委實可惜了。」

他一臉痛心惋惜的模樣,慕清晏頓時龍心大悅,前嫌盡消。

遊觀月與上官浩男心頭一鬆,知道危機暫時解除。

這時,丁卓忽的兩眼一翻,直視對麵,質問道:「師妹說你也打算練《紫微心經》,所以坐視師父搶走紫玉金葵。」

慕清晏喜怒不定,聞言頓時臉色一沉:「《紫微心經》本就是我教至寶,我身為教主,為何不能練?!你師妹若不高興,大可以好聲好氣的開解我,誰知她狠心如斯,我對她百般牽掛,她卻說舍棄就舍棄。大丈夫生於世間,怎能受人這般欺侮!」

遊觀月與上官浩男心道完了,估計又要劍拔弩張了。

誰知丁卓竟然點點頭:「這話說的不錯,《紫微心經》威力如此巨大,直如在愛財之人麵前放上一大堆財寶,天下恐怕沒幾個人忍得住。慕教主想練,也是人之常情。不過這門功夫著實邪門,有傷天理,唉,還是不練的好。」

他又道,「慕教主想開些,三師兄想叫師妹欺侮都不可得呢。師妹麵壁那段日子,無論三師兄如何親近,師妹一直都是客客氣氣的。」

慕清晏高傲的抬起羽睫:「我知道。所以我已決意放棄修煉《紫微心經》了,丁少俠若不信,我可以對著亡父骸骨起誓。」

丁卓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說出蔡昭的打算:「師妹去長春寺了,說要找她舅父覺性禪師。」

慕清晏手指一顫,粗陶碗落在桌上,目中透著欣喜,「我們這就去找她,免得她出事。」他頓了頓,大度的表態,「隻要昭昭肯跟我服個軟,我再不怪她的!」

「……」丁卓,「行吧。」

——我覺得師妹肯定不會服軟的,最後服軟的搞不好是你自己,不過男女之情我也不是很懂,慕教主你高興就好。

安置好戴風馳後,丁卓跨上駿馬,與慕清晏等人數日疾馳,趕赴慶溪坳。

抵達長春寺後,發現寺內一地狼藉,灰衣麵具人的屍體隨處可見。

「果然不出師妹所料,師父不會放過長春寺的。」丁卓大是驚怒,「可是諸位大師們呢?他們躲去哪兒了!」

慕清晏沉聲道:「放心,他們帶著屍首走不遠的。」

「什麼屍首?」丁卓愣了。

慕清晏指著滿地的灰衣人屍體,「戚雲柯的人死了這麼多,長春寺不可能一個沒死。如今一具寺僧的屍首都沒有,顯然是他們逃離時帶走了。」

這時上官浩男急急騎馬趕來,大聲傳報:「教主,遊觀月從前頭飛鴿傳書,距此二十裡處發現長春寺僧的行蹤。」

慕清晏目光一凜:「追上去!」

一行人輕裝簡行,連夜趕路,終於在深夜時分追上了正在山神廟中棲身的長春寺眾僧。

覺性禪師拄杖擋在門口,一派威風凜凜「爾等想要作甚!」

住持法空大師剛剛被害,長春寺又遭了一場屠殺,此刻眾僧既驚又怒,個個如驚弓之鳥。

遊觀月仗著笑臉討喜,連忙道:「禪師勿惱,諸位大師勿惱,我們是好人吶!」

「好人?!」覺性禪師覺得自己的腦子受了侮辱。

遊觀月不屈不撓的繼續遊說,「其實我們都是昭昭姑娘的好朋友!」

在眾僧猶如看待傻瓜的目光中,上官浩男大覺丟臉,怒道:「遊觀月你別說了!」

總算這時丁卓與慕清晏一前一後的下馬走來了。

丁卓趕緊上前大喊:「禪師,是我!我們來找昭昭師妹,你看見她沒有!」

覺性禪師把光頭一側,「本寺不收女尼,找你師妹往別出去。」

丁卓兩手叉月要,「禪師別裝啦,我們早在長春寺內的灰衣人屍體上見到了艷陽刀留下的刀傷了。師妹肯定來了,這會兒她去哪兒了!」

「不知道!」覺性禪師不耐煩,「你們青闕宗那麼厲害,自己去找吧!」

丁卓急道:「師妹難道沒把事情與您說清楚麼,殺害法空大師的真凶您不知道麼?都這時候了,禪師您就別置氣了!」

覺性禪師掠過眾人,目光落在剛剛走來的慕清晏身上,「……你就是慕清晏?」

慕清晏一身織金的玄色錦袍,隻用一根白玉要帶束著,當真是豐神俊朗,月光瀲灩。

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晚輩禮,「見過覺性禪師。」

覺性禪師重重一頓禪杖,「你們都出去,你跟我進來!」——前半句是對長春寺眾僧說的,後半句是對慕清晏說的。

眾僧依言退出,慕清晏跟著覺性禪師走入山神廟。

覺性禪師止步於斑斑勃勃的山神像前,轉身看向慕清晏,目光如電,「昭昭為你挨了七鞭,足足養了兩個月的傷才能下床,你知不知道!」

慕清晏低聲道:「晚輩知道。」

覺性禪師自少年起就一幅火爆脾氣,老而愈辣,「青闕宗那破鞭子最是讓人吃苦頭,挨上的人無不皮開肉綻,血赤糊拉,你知不知道!」

慕清晏低聲道:「我知道。」

覺性禪師愈發大聲:「昭昭受刑後昏死過去,疼的嘴皮都咬破了,上藥時又疼醒過來,可她從頭到尾不曾說過你一句壞話,你知不知道!」

慕清晏心中發痛,「……我知道。」

覺性禪師越想越氣:「我不管你和昭昭有什麼恩怨糾葛,可就憑那一頓鞭刑,昭昭就再不欠你什麼了,你知不知道!」

「……那又怎麼樣?!」慕清晏忽然抬頭,目光猶如兩道利劍,凶狠而桀驁。

覺性禪師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昭昭為你吃了那麼多苦,你居然說『那又怎麼樣』!你究竟有沒有良心?」

慕清晏下頜緊繃,冷冷道:「我最恨她跟我提『恩義』兩字。她時時惦記我對她的救命之恩,救助之情,仿佛沒了那些恩情,她就能與我一刀兩斷了!」

「我知道她為我吃了許多苦,可我並不覺得虧欠她什麼!便是她沒有舍命救我,沒有挨鞭子,難道她要什麼我會不給她麼,她想做什麼我會不幫她麼!」

「什麼恩情,什麼虧欠,我與她之間根本無需說這些!她是我的,我是她的,可她就是不明白!」慕清晏恨意怒漲,氣息狂亂,衣袖袍服鼓起,足下地磚鏗然碎裂。

——兩人說話聲音越來越大,廟外兩派人馬零星聞聽暴吼之聲,不由得暗中戒備。

瞪了半天眼,覺性禪師忽的緩下神情,平靜道:「貧僧年少時混跡紅塵,也見過許多癡男怨女。貧僧冷眼旁觀多年,最後得出一個道理……」

慕清晏靜待和尚高見。

覺性禪師緩緩說道:「貧僧得出的道理就是——出家挺好的。」

慕清晏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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