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天邊的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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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天邊的雲

從警局出來,回小樓的路上,任澤霖始終沉默著。

琳琅幾次回頭看他,他都毫無所覺,隻是機械地跟在她身邊,像是一下子被抽掉了所有的精氣神,整個人都頹喪了不少。

這件事對他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一直以來,人生中的諸多不順,任澤霖都將之歸結於自己倒黴,命裡沒有那些東西,所以就隻能認了。但現在,任夫人卻告訴他,他的努力並不是沒有用,他的人生本來應該跟旁人沒有什麼不同,是她在背後搗鬼,才讓他失去了自己本該擁有的一切。

他就像是戲台上被人撥弄著的人偶,看似活靈活現,其實全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

他的掙紮、他的痛苦,都隻是一場笑話。

如果這些磨難隻加諸於他一人,任澤霖或許還能忍耐,因為他現在已經從那種泥淖之中掙紮了出來,得到了曾經夢寐以求的一切。過去的痛苦,他將之看作是上天對自己的考驗,如此便可坦然麵對。

可是偏偏奶奶被牽扯進來了。

老太太的人生本來已經十分不幸,但如果沒有任澤霖,她至少可以安安穩穩地活到老死的那一天。是因為他,因為幕後之人加諸於他的厄運,才害死了奶奶。

這是任澤霖最無法接受的地方。

「什麼?」任澤霖一愣。

「你們祖孫相依為命這麼多年,感情那麼深,我想奶奶也希望你能過得好。」琳琅按住任澤霖放在桌上的手,「痛苦,難過,內疚……這些情緒都是很正常的。但如果你真的因此就沉浸在內疚之中,放棄你自己的生活,奶奶知道了也不會高興的。」

這時,琳琅就將任澤霖推到其中一張椅子上,自己在他對麵坐下,「願意跟我說說,你在想什麼嗎?」

「你……你是說……」

任澤霖怔了一怔,苦笑道,「現在她人在裡麵,我除了等調查結果,還能做什麼呢?」

尤其是琳琅。她對任澤霖而言,就像是天邊的雲,皎潔而美好。他好不容易,才從泥淖之中掙紮著爬出來,稍微靠近了她一些,怎麼舍得放棄?可是像這樣的他,又怎麼配留在她身邊?

原本在琳琅出現之後,他的情緒已經慢慢地變得平和,不再有這種念頭。

而他之所以舍不得,是因為自己現在已經擁有了更多的東西,無法輕易舍棄。

自責和痛苦淹沒了他,讓他很難從這種種情緒之中掙脫出來,隻能被動地卷入其中。

他覺得自己無比卑劣,連自己都忍不住心生厭惡。

「奶奶最惦記的人就是你,隻有你過得好了,她才能安心。這並不是說你就忘了奶奶,忘了她為你吃過的苦,你可以把這些都放在心裡,為她報仇,然後努力去爭取更好的生活。」琳琅最後勸道。

琳琅微笑了一下,「出於私心又如何?人都有私心。」

「也許是這樣。」琳琅想了想,並沒有否認,而是道,「你知道嗎?一件事發生了之後,有些人會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有些人卻會下意識地把責任推給別人。你是第一種,我很高興,因為這說明你是個有擔當的人。」

琳琅道,「殺人除了一時痛快之外,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沒看出來嗎?那個時候,她故意激怒你,就是為了讓你動手。你要是真的殺了她,那才是如她所願。」

任澤霖聽到這句話,猛地睜大了眼睛,用力握住琳琅的手,一時說不出話來。

琳琅又道,「你無非是覺得這一切都是你給奶奶帶來的。可是你想想,如果沒有你,她老人家就真的能過得好嗎?」

任澤霖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一個孤寡老人,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孤零零地住在老舊低矮的房子裡,靠拾荒和收破爛為生,當然稱不上過得有多好。有了任澤霖之後,生活上固然比之前拮據了一些,但是奶奶不止一次地說過,因為有了他,才有了盼頭,才覺得活著是有滋味的。

見他隻聽進去了「報仇」兩個字,琳琅心下不由微微嘆息。這是她最擔心的地方,因為得到的太少,任澤霖把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看得太重,有時候為了達成目的,他甚至會不擇手段。

所以當時任夫人是真的想死吧?想激怒任澤霖,讓他殺了她。這樣她可以在底下與兒子團聚,而他卻是要接受審判的殺人凶手。

任澤霖仔細回想,也覺得當時任夫人的狀態很怪異,的確像是在故意挑釁。

「可我是出於私心……」任澤霖喃喃道。

見他想明白了,麵色稍微放鬆了一些,琳琅又道,「有時候,活著比死了更痛苦。而且她既然犯了錯,就應該受到法律的製裁。你就算私人對她處以極刑,又有什麼意義?既不能將她的錯誤昭告天下,也不能讓她受到應有的懲罰。」

「我……」要在琳琅麵前剖析自己的卑劣之處,無疑是很難的,任澤霖閉了閉眼,嗓音乾澀,「是我害死了奶奶。」

「你也有嗎?」任澤霖問。

「但這並不是你的錯。」琳琅強調,「也許跟你有些關係,但你沒有做錯什麼,錯的是喪心病狂、連小孩子也不放過的人。」

任澤霖茫然地看了她一眼,遲疑著搖了搖頭。奶奶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即使知道了這件事,應該也不會怪他吧?

但越是這樣,任澤霖就更無法原諒自己。

任澤霖眼中終於閃過了一抹光亮,「對,我要為奶奶報仇!」

「當然。」琳琅看著他,「我的私心是你,我不希望你被這件事毀掉。所以你能堅守底線,沒有讓自己被憤怒沖昏頭腦,而是願意讓法律來審判她、懲罰她,我很高興。」

這麼一想,她不由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想到這裡,他心中更是難受得厲害。

「真的?」任澤霖臉上終於顯出一點高興的神色。

沒有了兒子,沒有了任氏,對任夫人而言,其實就是天塌了。雖然她來找任澤霖的時候,是想打聽孫子在哪裡,但其實就算找到了這個孩子,她也給不了他什麼。

任澤霖的心情卻沒有那麼輕鬆。他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神,突然道,「其實就算她不在裡麵,我也不知道能做什麼。我之前剛剛聽到那些話的時候,恨不得殺了她。可是等那股沖動過去了,我又忍不住開始瞻前顧後……我這條命是奶奶給的,就算還給她也是應該的。可是我……竟然舍不得了。」

天氣暖和起來之後,任澤霖就在院子裡弄了一套桌椅,還搭了遮陽傘,方便琳琅坐在這裡發呆,可以順便吹吹風,曬曬太陽,看看風景。天氣好,有星有月的時候,他們也會把晚飯擺到這裡來。

「可是追究對錯有什麼意義?奶奶已經不在了。」這才是任澤霖的痛苦根源。人活著,就還有彌補並取得諒解的可能。人死萬事空,他就隻能永生背負著這種內疚。

任澤霖動了動唇,沒有說話。

可是任夫人一番話,就又激起了他內心的不安與偏執。要不是當時琳琅也在場,說不定任澤霖就真的要殺人了。

琳琅一想也是,便稍微放鬆了一些。

琳琅問,「你覺得奶奶會怪你嗎?」

琳琅聽懂了他的意思,卻沒有順著他的話題說下去,而是反問,「殺了她就解決問題了嗎?」

「你說你是因為舍不得把自己的命賠進去,可是在我看來,那是因為你有基本的是非觀和道德觀,有自己做人的準則和底線,不會隨意破壞。」琳琅輕輕嘆息了一聲,「因為這樣,你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獨立的人,我才能……愛你。」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允許你心思不坦盪地留在我身邊,嘗試打動我。」琳琅微笑地看著他,「你成功了。」

任澤霖隻覺得心像是一瞬間就被填滿了,還有連綿不絕的氣泡從心底冒出來,從心口滿溢而出,充斥著他整個身軀,讓他整個人似乎都變得輕飄飄的,仿佛一根輕盈的羽毛,風一吹就被卷到了天邊,觸碰到了那朵心上的白雲。

他又想起之前出車禍的時候,琳琅揪著任夫人的衣領說的那句話。

——任澤霖的命是我的。

那樣的琳琅是陌生的,這樣的話語也是陌生的。在任澤霖一生之中,沒有從別人那裡得到過多少關愛與保護。奶奶對他固然疼到心坎上,但因為年紀大了,力不從心,大多數時候也隻能教他忍耐。

這當然沒錯,那時候他們什麼都沒有,隻能低頭,這樣才能獲得安穩的日子,才有機會積蓄自己的力量。到現在,任澤霖遇到什麼事情,也早就已經習慣了忍耐。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容量很小的罐子,而且還在不斷地往裡填東西,遲早有一天會炸開來。

這是第一次,有人擋在他麵前,發出這樣霸氣的宣言。

於是「砰」的一聲,他心裡的罐子炸開,但爆出來的並不是那些殺傷力巨大的東西,而是鮮花、彩帶、香檳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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