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第七:惡女(1 / 2)
聞戰一聽就知道是哪條狗在叫喚。
與被匠戶令管控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差立個貞節牌坊聊表忠心的偃師不同,朝廷對數量龐大的方師群體著實是有心無力——看這方師多如狗、方師滿地走的江湖就知道了,除了霸下府的葉子牌登記與等級評定之外,官家的手很難再伸進民間方師的勢力裡:一是因為江湖散勇,跳得再高也掀不起什麼大浪;二是因為地方各大方師勢力盤根錯節,遠在上京天都的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先帝捏著鼻子給地方各大方師世家賜了名號,算是在麵子上對方師世家完成了統一。其中論武而言,頗為出名的便是「七殺琴」天溪太白·白家,「破軍劍」太原正聞·聞家,「貪狼體」赫骨番完顏·完顏旗。
——這條張口就吠「聞二瘸子」的矮腳狗,正來自於廣闊無垠的赫骨大草原,完顏旗嫡係小公子完顏牙。據說是當年聞老爺子去北地做生意時拜訪過完顏旗,兩方家長讓小輩們比試了一番,聞戰話頭還站在聞老爺子身後,話尾就出現在了完顏牙麵前——
沒等八歲的完顏牙看清楚太原小公子長著幾隻眼睛,七歲的聞戰便一腳把他從草原狼背上踹了下來:
「太原聞二,承讓。」
饒是聞戰也被雲雀的舉動吃了一驚:雲雀長得軟綿綿的一團,說話也軟綿綿的一團,脾氣更是軟綿綿的一團,他原本已經打算抬手讓她坐回去了:
聞戰根本還沒察覺到她體內靈息的湧動,隻覺得風向陡然轉了個詭異的大角度,雲雀手中捧著的琺琅茶盞已經不見了蓋兒——茶蓋自行橫掠過整個八角天井,塞進了對麵廂房正大放厥詞的完顏牙嘴裡!
喀!
茶蓋直接打碎了完顏牙前排的牙齒,劇痛蟄得小公子揚喉高叫起來!
——雲雀臉上沒什麼太大的表情,淺淡清秀的眉眼上蘸著一層寒冽的朔氣:
「你,該矯正牙齒了。」
寸金的夥計也頗有眼力見兒,知道現在客人的重點都聚焦在了兩家二世祖的沖突上,奉著貢品的蓮花緩緩地下沉——
「啊,等等。」
雲雀撐著雕花欄杆,翻身跳進了八角天井。她身法還算是輕靈利落,白衣青衫剛看出點高人風範,——結果女孩襟飄帶舞地在蓮花上摔了個屁股蹲:
「嗚噫!」
白衣青衫:「……」
聞戰:「……」
白衣青衫遲疑著看向聞戰,後者由於太過丟人,尷尬地移開了目光。
白衣青衫不再忌憚,抬手就想製住她:「客人,競拍蓮花上不允許——」
雲雀目不斜視地向競品走了過去,路過時抬起了右臂,胳膊肘直接將白衣青衫劈得彎下月要去:「不好意思,借過。」
全場嘩然——
這是偃師的獨門近戰技巧,爐火純青的「鑒正骨」!
這時才有人認出來雲雀頭上墜著的清嘉孔方:「九錢!她是九錢偃師——」
砰!
雲雀一拳砸碎了保護著多寶夾的水晶皿,取出了那串穠艷繁麗的手環。破碎的水晶皿和飈濺的碎屑一齊懸浮在了半空,雲雀頭也不抬地淡聲下令:
「聚。」
水晶皿重新砌合,完好如初,光滑如新的表麵映濺過多個菱格包廂上探來的驚駭麵孔:傳聞八錢以上的偃師便有了「覆水重收」之力,可以隨心所欲地支配物件的形態,今日才聞得一見——
……這個小腳女人,是九錢的偃師?
「你看。」雲雀一振手腕,催動煉炁灌進多寶夾,手環上細密的讖紋被逐次點亮,「它的讖紋紋路有斷續,算不上合格的多寶夾,不是什麼上得了台麵的東西。」
白衣青衫瞠目結舌。
比起「寸金」裡居然混進了贗品,他更驚訝的是雲雀的控製力:這種仿製品就算紋路斷裂,也能一觸即發一些小咒術;但是雲雀眼下雖然灌進了靈息,但是夾子卻沒有任何動靜——
因為雲雀阻斷了夾子內靈子的運轉,這在偃師行話裡叫「繡花」,是可以在靈子上穿針引線的絕頂技巧。
她是真的九錢偃師,頭上戴著的清嘉孔方確實是她自己的,不是偷了家裡男人的東西!
雲雀隻是想證明給白衣青衫看這確實是假的,本人並沒有想太多彎彎繞繞——浮橋上的樂師惹得她很不高興,如今她發現了贗品,就想報復回去:
辰海明月讓她不舒服,她也要讓辰海明月不舒服,僅此而已。
她剛想再向白衣青衫補充點什麼,正好聽見一記粗獷的豪笑:
「九錢偃師?你們還真信?餵聞二,你在搞什麼把戲?」
「——哪家的婆娘敢認字,不怕被打死麼?!」
聞戰抄著雙手冷嗤了一聲:完顏牙這個矮腳狗敢沖他叫板,原來是背後有人撐月要——發話的正是完顏牙的小叔完顏海,虎背龍月要的草原壯漢往雕花柵欄上一蹬,整座小樓的燈籠都拋甩向了半空:
「你們辰海明月真他娘的麵兒,就讓個老娘們踩在你們臉上叭叭叭?」
完顏海生得方正而硬朗,古銅的膚色裡滾裹著濃烈的羊膻氣。他發須皆結成了細細的小辮,耳下墜著狼毒花花色的葉子牌。
他抬起筋肉虯結的小臂,遙遙一指蓮花正中的雲雀:
「小娘們兒,我要你滿口的牙。」
雲雀撩起眼皮,神色清寡:「你們還帶了多少人?」
完顏海愣了愣:「哈?」
「剛才那位被我矯正牙口的小公子,還帶了多少人?」雲雀細細脆脆地道,「一起來,我餓,要吃飯了。」
完顏海青筋暴突、厲聲斷喝:「猖狂太過!」
噌!
寸金裡驟然亮起一道淬烈的驚電,所有人都被狠狠地晃了一下眼睛!
雲雀呆呆地「啊」了一聲:「完球。」
發難的不是完顏海,被砍到的也不是雲雀。
……聞戰僵在了雕花欄杆上,末了嗆出了一大口血來。
他原本想出手替雲雀迎上完顏海,但是——
他正欲拔出的劍柄被人一劍撞回了劍鞘裡,少年劍聖的虎口當即裂開,緊握著的劍柄已經被一劍分為兩半!
這是何等的速度、何等的勁力、何等的精準!
能在須臾間把「千秋風雨」傷成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