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2)
濮九鸞磋磨了好些天,終於還是忍不住拔腿往馬行街走。
「侯爺上次不是說不去那家食鋪吃了麼?」眼看著他的方向是往康家食鋪,疾風傻乎乎在後頭追問。
徐林沖他又是抹脖子又是擠眼睛,示意他閉嘴。
疾風不明所以,卻也住了嘴。
主仆到了康家食鋪對麵,才發現食鋪桌椅倒扣,上頭壓著的幾塊油布「撲簌簌」在南風裡作響。
徐林問過街坊,原來每日夜裡才開張呢。
疾風一臉慶幸:「幸好沒開,否則侯爺的顏麵何存?」全然不顧濮九鸞的臉色越發青上幾分。
徐林趕緊沖疾風使個眼色,岔開話題:「信平坊我們的人新開了一家茶樓,最是清幽雅致,侯爺正好去瞧瞧。」
酒肆茶樓最是適宜放鬆,此處也最適宜搜尋消息,是以濮九鸞名下有不少這般的茶樓。他點點頭,示意馬車往南城去,便到了南城的新茶樓。
茶博士奉上點好的茶飲,濮九鸞看著茶盞裡一個個升起的小泡沫發起了愣。
說也奇怪,他怎的對一個小丫頭起了好奇呢?
說起來也就見了三麵,倒叫他心裡琢磨起了這小娘子。
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能想起雨夜裡那一盞飄飄搖搖的風燈,風燈下那碗冒著熱氣的魚麵。
當然更不能忘懷的是,那要價一兩銀子的宰客之舉。
「哎呀,石大娘,我的要求也不多:首先嘛,要與我成婚必得拿出聘金百兩,進門後四季衣裳不斷,金珠釵環須得常換常新,夫婿不能納妾,不能看旁的女子一眼。更要緊的是,不得將我禁錮家中,我婚後仍可拋頭露麵做生意。」一把熟悉的嗓音忽得從敞開的窗戶裡飄進來。
濮九鸞眼睛忽得一亮,兩步便走到窗邊。
但見隔壁一個略中等些的酒樓裡,一個小娘子正侃侃而談。
這……這不正是那康慈姑嗎?
她今天穿著大紅色繡海棠紋對襟交領窄袖衣,發髻則不似往常梳成雙丫髻,而是梳成俏皮的龍蕊髻,兩側髻發各盤一綹上去,上麵斜斜插一枝海棠花,儂麗相宜,襯得她粉麵桃腮,還有些許俏皮。
此刻她左手旁坐著個老婦人,頭戴冠子,係著黃頭巾,還拎著一把青色的清涼傘,這是汴京城裡媒婆的裝束,那老婦人那邊則坐著母子兩人,正瞠目結舌。
還是那當母親的不情不願拿出兩匹緞子,遞與慈姑:「這兩匹布與娘子壓驚。」
看到這裡,濮九鸞已經能明確對方是在相親了。
汴京城中相親,男方若是瞧中了女子便要給她插上發釵,若是沒瞧中,便要給她兩匹布匹,以示壓驚,被稱作「壓驚緞」。
他沉吟起來:「這小娘子可當真……居然這麼早便開始相看人家了麼?」
果然慈姑看到布匹綻放出大大的笑容。
濮九鸞不知心裡是何感受,他快步走下二樓,往慈姑所在而去。
那邊廂慈姑還不知道,隻是笑眯眯起身便道:「既如此,那今日便到這裡罷。」
誰知這時有人往她肩膀上拍上一拍:「康娘子,你為何在此處?」
「康娘子?」母子及媒婆遲疑起來,「今兒個不是與開脂粉店的嵐娘子相看麼?」
慈姑不提防有這麼一出,登時結結巴巴起來,再起身一看,拍她肩膀的卻是一位熟客,正殷勤相問:「康娘子,今兒怎的反而在此處?這兩天又要做什麼美食?」
慈姑忙站起來,那邊廂母子兩人也反應過來,那男子起身指著慈姑目瞪口呆:「你你你……」
慈姑暗暗叫苦,她刻意尋了南昌一個酒樓,想的便是離馬行街夜市夠遠,碰不上熟人,誰知道都到了這裡,居然還能遇到熟人。
媒婆則喊起來:「好你個小娘子,騙人家壓驚錢!」 說著便要來將慈姑撕扯住。
慈姑忙閃身往後一躲,眼看對方又要過來,誰知有個男子忽得閃身過來,將她護在身後——
對方身著錦緞直裰,黑發簡簡單單隻用一柄玉簪挽起,端的是相貌俊美,更透著幾分眼熟。
那男子更是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你你……居然有了奸夫!」
說著便氣得拿起茶壺就要砸過來。
慈姑見狀不好忙抱緊了布匹,轉身就跑。
跑兩步見那拔刀相助的男子還立在遠處,便拉住他的衣袖,一同奔跑。
濮九鸞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小娘子一把扯住了衣袖,被拽著在汴京街上奔跑起來——
一旁圍觀的疾風一頭霧水。自己家侯爺什麼陣仗沒見過?如今卻要隨著一個小娘子沒頭沒臉在街上狂奔?
濮九鸞也迷迷糊糊。那小娘子站在汴京的五月烈陽下,理直氣壯,恣意仗義,抓住他衣袖便帶著他跑,他不知為何,那一瞬間就聽從了她——
快到端午節,街邊的酒食店舍、博易場戶皆裝扮一新,釘著艾人於門上,正店初賣煮酒喜迎端午,茶飯量酒博士熱情招呼著過往客人,汴河裡飛蓬船、航船、舫船來來回回,搖櫓聲不絕於耳;垂髫小兒提籃叫賣李子、金杏、林檎等水果,貨商推著四輪雙幫太平車行駛過街市。青布傘下,市井小販一個個當街列床凳堆垛著水木瓜、冰雪、涼水荔枝膏等清熱解暑之物,等待著客人。
迤邐時光晝永,氣序清和,長街上卻有個少女一襲紅衣,吧嗒吧嗒邊跑邊喊著「讓一讓,讓一讓」,懷裡緊緊抱著兩匹緞子布,一手拽著一個長相俊美的郎君,
身後還跟著一個胖乎乎的媒婆,一個氣喘籲籲的漢子,一個高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