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捉蟲）（1 / 2）
見自己嘰裡呱啦說了半天,杜總卻仍隻是微微斂眉，什麼反應都沒有，項誌明不由有些急了起來。
「杜總！」
他尾調高揚,聲音漸大，語氣儼然已經有些惱火。
「您一直沒有叫停這個項目,是感覺項目突然終止的話，會對徐丹徐總不好意思嗎？那我就覺得大可不必。她又不是個傻的,我們在裡麵投資了四千多萬，明顯是一分錢都收不回來還影響了業內對『敗家子』項目選擇能力的評價。她都能好意思厚臉皮拖著，不和您說取消項目，您怎麼就不能理直氣壯地及時止損了？」
知道自己不能繼續這麼悄咪咪偷樂下去了,杜以寧掩飾地輕咳兩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靜理智而不是開懷帶笑。
「不,我覺得這個項目還可以繼續加大投資力度。」
「心有的項目雖然短期，但性質使然,比較容易一鳴驚人,例如網癮險，效果就非常不錯，也是我們公司大多數項目的情況。但你也要知道，急吃不了熱豆腐，更多項目是需要厚積薄發的。在這之前,如何更大限度地完成準備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早和廣芬茹幾人熟悉，那些洗腦套話她也信手拈來。
右手無意識地把玩著桌麵上的一支黑色簽字筆,於指頭旋轉，她覺得自己可以繼續深挖這個寶藏項目的更多虧錢可能性。
「作品數量問題還是很大。目前我們網站裡專為老一輩製作的漫畫還是太少，就算真的有那麼多老人願意嘗試漫畫這個新的體裁和潮流,但各花入各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好，很容易造成興沖沖點開網站卻敗興關掉頁麵的情況。」
「你回頭去和徐丹聯係下，讓她也在站內搞個征文，強調一下最好是上個年代作為背景或者老人家為主角的，受眾必須是老一輩。然後你自己也和手下的那些編輯聊聊，找一些畫風比較保守的，繼續這個項目的合作改編。預算不要太緊張，放心去財務那邊支取，有需要隨時都可以找我簽字。至於受眾的問題……」
想著自己剛剛查首都大學某位老師資料時無意中瞥到的一篇論文摘要和總結，將手中的筆放到一旁，十指交叉，手肘支在桌麵，杜以寧語聲微沉。
「不要總想著迎合受眾，顧客是上帝什麼的，早就成了過時理論。你以為國家為什麼總強調創新創業？真的想要把企業做大、做強，就必須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為顧客製造需求，然後首當其沖地滿足他們的這個需求。比如功能性飲料，在做出來之前，你真的喝飲料會考慮是否功能性嗎？顧客其實是很好被決定的一個群體，關鍵在於你會不會決定和引導。這一點，是在全球通用的……」
來「敗家子」前，無論去哪個公司，項誌明一直都是做的遊戲策劃。如今轉行成為漫畫網站的負責人，饒是平時有所耳聞和偶爾興趣來時的閱讀，也仍然「隔行如隔山」。
更何況如今杜以寧在和他說什麼「顧客心智」、「創造需求」……
懂了，又沒完全懂。
總之就是聽得一臉懵。
但這不妨礙項誌明深深意識到，自己大概率又沒跟上杜總的遠見。
比起他，前前後後做了那麼多項目，且無一失敗的杜總，實力和眼光都是毋庸置疑的。
撇開火遍全網的《小石頭歷險記》和《攻略之路》兩個大熱遊戲不說，即使是相對而言回本較慢的「監獄賓館」，如今也成功完成了線上、線下「有償自習室」的轉變，讓有孩子的家長可以用遠比補習班便宜多了的價格把孩子交給他們看慣，也讓原本隻是為了薅羊毛「網癮險」的工作黨成功喜歡上了這種宛若還在學校讀書時的靜謐。
廣芬茹早就預言過。全國14億人，所有年齡段的人都是這個「自習室」的潛在客戶，但凡對讀書有一點向往或缺乏自律以又很想自律的人，都很難逃過「進步/變優秀」的誘惑。
如此一來，等三批次的「網癮險」結束，「敗家子」的投入約8000萬，但這個收入完全可以在一個月內收回，非常輕鬆，甚至能讓「敗家子」的月入業績達到新高度。
穩定月入十個億不是什麼問題！
而那個相對來說不怎麼賺的「私人飛機」項目，項誌明覺得這就不應該純以錢去算。
杜總雖然自己不是打工人，卻堅持共情大家。為了給曾經受了委屈的打工人們申求公道，「敗家子」被數個資本大企視作敵對。裝修精良且有名聲名在外的「私人飛機」既吸引了那些有錢人，可以給杜總進一步拓寬人脈的機會，找到更多誌同道合的人，更可以作為宣傳部門和「招聘調查」的強大後援。
當然，這隻是他的猜測。
屬意於杜總到底怎麼想的，他覺得以自己的水平，應該是很難揣摩透了。
抬眸，又仔細打量了會兒杜以寧，見她始終神色堅定，顯然毫不質疑自己的判斷，項誌明便嘴唇輕抿，釋然地笑了。
「好的，我明白了。」
他昂首朗聲，乾脆應道。
「一定把杜總的安排做到位，保證交出您最滿意的準備工作答卷。」
而後便轉身離開。
目送項誌明離開的背影，辦公室的門也被「咣」地合了上，杜以寧一直勉強壓著的唇角這才肆意地揚起，兩手開心拍掌：「好哎！這次的兩個項目果然都是大寶藏！一個更比一個虧！」
腳尖在地麵點了下，辦公椅便原地轉了圈。
胳膊搭在扶手上，她很高興自己成功通過話術將項誌明洗腦，也踩著係統的漏洞繼續了「老一輩漫畫」這個項目的虧損進度。
四千多萬怎麼能夠呢？
那對如今隨隨便便就百萬、千萬到賬的「敗家子」來說，還是太杯水車薪了。要搞當然就搞個大的，怎麼也得四個億的小目標吧？
說起來，另一個「網癮險」項目，她覺得是真的有些可惜。
[統子，這個「網癮險」真的不能多辦幾批嗎？或者人數也可以多增加些啊！]杜以寧忍不住和係統掙紮。
係統冷漠無情：【不可以。這個項目本身不會產生任何的收入，隻是宣傳效果。三批購買，每批三千人，共八千萬的預算，已經是給你的最高額度。要改就往少了改。】
唉，果然。
杜以寧毫不意外地在心裡無聲嘆氣。
這兩個項目加起來也才頂多虧兩個億，「私人飛機」才是她的真愛。
等「私人飛機」回本的時候，她估計連係統都解綁了哈哈哈。
既期待又忐忑地思考了會兒係統解綁後自己該怎麼辦，杜以寧腦中驟然靈光閃過，猛然警醒。
項誌明方才來勸說她，話裡話外對徐丹頗有指責，說不定徐丹自己私底下也會這麼自責，然後主動來找她結束合作。
雖然不知道係統到時候會不會不允許她挽回合作對象已經不想繼續的項目，但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鯉魚打挺地從辦公椅上站起，直接給徐丹打了個電話過去。
四個億也是錢啊！能虧的錢乾嘛不虧！！！
接到杜以寧電話時，徐丹正在做泰式頭部按摩。
溫熱的水在頭頂澆過，按摩師的手輕柔按壓她的頭皮，多日壓力與煩惱好似稍稍緩了些許。
這幾日，她一直過得很煎熬，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每天就是日復一日地找項誌明問網站日活，看論壇帖子，再算自己這個項目到底讓杜總虧了多少錢。
這才短短半個月的功夫，就已經虧了四千多萬，可想而知繼續下去還會再虧起碼四千萬。
放棄吧，她不甘心在這麼多作者、讀者都對自己有所期待的時候，放棄多年心血，向資本低頭。不放棄吧，她又愧疚自己給在項目選擇上從未看走眼的杜總挖了坑，還拖累了近期本就同樣因為麵對「杜氏」等企業而壓力驟增的「敗家子」。
煩。
真的煩。
深深呼出一口氣，徐丹的眉愈發緊蹙。
突然，她的手機響了。
工作人員幫她將放在不遠處茶幾上的手機拎過來，示意給她看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
——敗家子杜總。
杜總？！！！
看到這個來電備注的瞬間，徐丹便直接從躺著的那張小床上坐了起來。
方才還澆著溫水按摩的頭發濕漉漉的，順著她起身的動作從後往前大幅度一甩，水珠打濕她身前的衣服，還有幾滴砸了工作人員一臉。
但徐丹完全顧不上禮貌不禮貌的道歉問題，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這通電話上。
杜總怎麼會突然給她打電話？
難道……終於還是決定要結束這個老年人漫畫項目嗎？真的不考慮再觀察觀察等後續了嗎？
盡管心底這樣想，但其實徐丹比誰都清楚。
等什麼等？有什麼必要等？
在曝光率足夠的情況下，再怎麼厚積薄發的項目，也不至於前期一點水花都沒有。
這不是厚積薄發，這是肉眼可見的涼涼。
呼吸微顫，垂在身側的左手無意識攥緊衣擺，褶皺密布，徐丹接通了電話：「……餵，杜總。」
「下午好啊徐總。」
剛剛忽悠完了項誌明，把虧錢的小目標給劃到了一個億的可觀數字上，杜以寧心情很好，語聲也很輕快。
「是這樣的，我想著和您說一下，關於我們合作項目預算會再度提高的事兒。雖然估計很快項誌明就會聯係你，但隔了個人，我也怕自己意思傳達不到位……」
徐丹本做好了杜以寧打電話來取消合作、終止項目的準備。
卻沒想，杜以寧不僅沒打算取消，甚至還打算直接把預算翻倍，找更多合適的作者和畫手，給項目創作更多好的老年人受眾作品……
除了項目的後續安排，杜以寧還說了很多很多「掏心掏肺」的話，把自己多年看的雞湯拚命「扒開」徐丹的嘴往裡麵灌。
她說：「我和你說實話哈，其實打這個電話我也有私心，就是害怕你會突然找我說終止合作，那到時候就真的是打了個我一個措手不及了。我覺得，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你自己。我們都覺得可行的項目，怎麼會這麼輕易就失敗？」
她還說：「堅持下去，認真準備，等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定能讓這個項目大放光彩！我這個出錢的都沒有覺得氣餒，你可不要喪氣啊！」
她又說：「再說了，誰還沒有個老的時候了？年輕人喜歡玩樂，老一輩當然也有這個需求！我們現在對我們眼中的老一輩好，以後，過了很多年，說不定也有和我們一樣的人，賺錢之餘也會專門為我們做一些有趣的內容。」
杜以寧最後這番話還真不隻是說說，而是認真的。
係統解綁自己了，肯定得換個新宿主吧？新宿主為了虧欠，說不準會找到自己這個「專為老年人製作漫畫」的成功虧錢案例，那到時候享福可以看各種符合自己這個年齡段愛好的漫畫作品的「老一輩」不就是她了？
反正不是她的虧錢任務，她肯定是要快樂享受的嘿嘿嘿。
「杜總……」
徐丹不知道杜以寧心中的真實想法。聽著杜以寧的那些話，徐丹幾番哽咽，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覺得自己好幸運，也覺得這個社會好幸運。
不然，怎麼會有杜總這樣說合作就絕對不會半路跑掉的好夥伴，且不管做什麼，總是不忘顧慮到對社會的影響，永遠不賺虧心錢。
濕漉漉的頭發有水珠墜下，從脖子處進了衣服裡，路過之處水痕冰涼。
溫暖熱流從心底緩緩流淌到四肢。
最終，徐丹下定了決心。
她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和水平，即使僥幸逃過了一次資本的施壓和控製，也很難次次都逃過。既然總是要麵對這些的，網站的股份控製權也總是被覬覦，乾脆一勞永逸，直接讓它不存在！
她永遠相信「敗家子」和杜總的品行。
「杜總，我願意將網站51%的股份以最低價賣給你。」
在杜以寧說累了，端起桌麵上的杯子喝水時，徐丹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這般道。
嚇得杜以寧當即就是一口水「噗」地噴了出來，還嗆了嗓子，咳了好半天才把那不舒服的癢癢感給弄走。
「你……你說什麼？」
緩過來，她不敢相信地問徐丹。
過了方才的沖動勁兒，徐丹對自己的這一決定更理智了些。聞言，她沉著重復：「我說，我願意將我們網站51%的股份以最低價賣給你。」
隻是頓了頓，又低聲補上一句「……我相信你和敗家子。」
杜以寧頓時猶如遭遇晴天霹靂，整個人僵在原地。
在一些需要表決的場合，許多人都會說類似「少數服從多數」的話，這一點在商界同樣適用。
許多資本會出錢購買股份，而後在一些重大事件的表達上，獲得「一票否決」或「一票通過」的決定權。
某種方麵來說，「控股」基本等同於「控權」。
徐丹這話的意思也就不言而喻。
不是！剛剛不是她們正在友好交流讓項目繼續虧下去的大業嗎？怎麼好好的，突然就說要把自己公司的股份給她了？？？
這不合理啊！
似乎感覺到了杜以寧隱約有拒絕的意思，徐丹趕忙拿著手機，示意工作人員帶她去安靜的包廂，這才不等杜以寧開口，把自己這段時間的困難之處詳細說了出來：「……反正總會有人要控股，比起那些吸血鬼，我還是更相信敗家子。」
怕杜以寧以為自己是想賴上「敗家子」了，她連忙把自己網站的收入也大概說了說。
年收入兩千多個億！
雖說這是和作者分成、給編輯等員工發工資以及給客服外包團隊等支出前的純入賬數，可也足夠嚇到杜以寧了，當場給她表演了個倒吸一口涼氣。
就在她想拒絕時，係統出聲了。
【叮！在確定有利可圖且大概率不會虧欠的前提下，宿主禁止拒絕！】
杜以寧：……
心碎就現在。
她做錯了什麼？老天爺為什麼突然這樣懲罰她！
莫名其妙突然被迫入股這麼高收入的公司t-t
但既然係統都這麼說了，她就算再不情願，也隻能含淚吐血地同意了購入「綠水」股份的事。
不過她到底和係統鬥智鬥勇兩年，也算有些經驗了，關於股份占比還是給自己拚盡全力爭取了一下。
「51%太多了，我可沒有那麼多的錢，手頭項目真的已經夠多了。」
拉開辦公室窗簾，看著樓下的車來車往，杜以寧苦笑一聲。
「就49%吧。」
也不知道係統是不是覺得解綁之後就再也不會相見，下手那叫一個狠，這次給的區間也上、下限特別過分，居然最多100%，最低49%。
就離譜！
杜以寧被係統搞得心裡愁苦，語氣也不自覺透出幾分無奈。
徐丹聽出來了，眼眶也無聲泛紅。
杜總……大善人啊。
她都主動願意讓出公司的一票否決權了，杜總還是堅定還給了她。
這才是真正的企業家風骨，而不是那些蛆蟲般的資本！
長長呼出一口氣，她心裡那塊石頭終於墜了下去，唇角勾起個壓不下去的弧度：「和杜總合作，是我入行以來，做的最重要也最正確的決定。」
杜以寧：……
我就不一樣了！年入千億，和你合作絕對是我做的最錯誤的決定：）
電話接通之前，高興的是杜以寧，絕望的是徐丹。
電話接通之後，高興的是徐丹，絕望的是杜以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