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五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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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加之罪, 何患無詞?」

獨孤默從金不語身後轉出來,注視著廳內閃爍的目光,冷笑道:「試問你們廳裡哪一位沒跟同袍兄弟夥伴同吃同住過?在你們心裡自己便是行的端坐的正, 兄弟情義值千金, 到了世子這兒便是陰暗齷齪見不得人?」

「到底是世子做的事見不得人, 還是你們自己的齷齪心思見不得人?」

這句話簡直將在座對世子有成見之人都扇了一耳光,連定北侯金守忠都沒放過。

侯爺被人說中心事,頓時暴怒:「來人哪, 給我打!」

十軍棍下去, 獨孤默背後衣衫已是鮮血淋漓, 金守忠喝問道:「你說是不說!祝儼鋒到底是誰殺死的?」

獨孤默疼的眼前直冒金星,卻仍舊道:「就算侯爺打死我,也改變不了事實, 祝儼鋒乃是被北狄三王子所殺。侯爺因北狄人的證詞而對我大淵人嚴刑逼供,非要我承認世子貪功殺了同袍, 就這麼著急給世子定個罪名嗎?」

金守忠:「……」

獨孤默:「侯爺到底是世子的親爹,還是北狄人的親爹?」

金不語揮開行刑的軍士, 將自己的外袍蓋在獨孤默身上:「侯爺打也打了, 問也問了,既然一時半會沒有新的人證,不如等厲校尉回來再做定奪?總不能因為我的小廝口供不合侯爺之意,就生生將他打死在堂上吧?」

金守忠:「……」話都讓你倆說完了,還有我什麼事兒?

他無力的揮揮手, 示意金不語趕緊帶著她的小廝滾。

金不語左肩有傷,將便獨孤默攙扶起來,讓他扶著自己的右肩,兩人走的狼狽, 但不知為何,廳裡無人再說話。

哪知道出了議事廳大門,金不語便被眼前的場景震住了。

步兵營裡一幫人齊聚門外,見到世子出來,全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道:「世子,我們相信你!」

還有人覺得奇怪:「侯爺居然寧可相信一個北狄擄來的人質,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兒子,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還有人暗中猜測,侯爺這是要弄死了世子給大公子騰地兒,不過這話過於陰暗,不好在公開場合講出來。

胡強:「世子,我們送你回去吧!」

金不語本來滿腹感傷,生生被他們給暖到了,招手讓宿全過來,讓他背了獨孤默回牢房去。

崔三朝裡麵張望,出主意道:「既然侯爺也沒說讓世子回哪,不如世子回自己營房,總比牢房裡舒服些吧?」

金不語揚聲道:「既然侯爺派人將本世子與隨從收押,我豈能違逆侯爺的命令?!清者自清,我是侯爺的兒子,他要將我打殺了都沒什麼,隻是將來侯爺若是對營裡將士也這樣隨隨便便聽從北狄人的指證便收押入牢,恐怕有失公允!」

世子這句話中氣十足,傳進議事廳內,廳裡鴉雀無聲,金守忠一張老臉漲的通紅,恨不得避往內室而去。

——逆子一定是故意的!

他不過就是打了她身邊的人,就被她扣了一頂徇私枉法的帽子,指責他……有失公正。

金侯爺執掌幽州大營多年,最為注重自己的名聲,就連對嫡子態度不同也以各種名義多有掩飾,生怕別人背後非議,沒想到嫡子的人是打了,卻也引來了非議。

接連好幾日,舒觀雲每日都入營給世子送藥,連帶著還替獨孤默治療背後的棍傷。

老爺子脾氣暴,治傷便罷了,治完了還要站在營門口罵半個時辰才回轉,他那幫徒子徒孫們站在大營門口苦勸:「師父,您老別罵了,讓侯爺聽見了……」

舒觀雲瞪著眼睛白胡子一翹一翹,手指頭都快戳到徒弟的腦門上了:「聽到怎麼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侯爺若是行的端坐的正,何必怕人罵?」

徒子徒孫們:「……」

近來大營裡都在傳世子被北狄人冤枉卻被侯爺嚴懲的消息,也有人相信世子為貪功殺了祝儼鋒,卻遭人駁斥。

「世子本來就有爵位要繼承,就算是立了功也不能升官啊,他乾嘛冒險殺人?」

那人與金不畏關係親近,橫豎看世子不順眼,更聽不進去別人的話:「也許世子頭一次出外執行任務,為了讓眾人高看一眼,這才做此狠毒之事。」

對方是步兵營的,隻覺得他這個論調奇怪:「你不認識世子吧?世子是那種在乎別人眼光的人嗎?」他們營裡的崔三等人被世子壓著打,回頭還能跟世子在泥地裡滾,互相扔泥巴對罵,也沒見世子在意過。

最初步兵營裡也有人罵世子紈絝,她居然厚著臉皮應了下來,等將那人揍趴下之後,世子踩著對方說:「你連本世子這樣的紈絝都打不過,若是上了戰場不是給北狄送人頭嗎?」

旁人的贊語或者罵名,世子爺根本不在乎。

***

經過一冬的休養與努力,竇路的傷終於養好了,但子嗣仍無消息,趁著世子坐牢之時,竇卓派人通知兒子回營就職。

竇路回營的頭一天,就找到金不畏,興奮道:「世子坐牢了?」

金不畏原本非常高興於金不語的落魄,誰知道近幾日營裡刮起各種風,與他親近的那些人紛紛跑來傳遞小道消息,還有人開始質疑定北侯的公正性,連他這位從小被帶進軍營的妾生子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猜疑。

「坐是坐了,隻是還沒定罪!」金不畏指著竇路的腿:「傷好了?」

竇路撫扌莫著傷腿,滿是恨意:「平日也能走路了,隻是天氣突變總疼,世子可是真狠啊!」

金不畏與竇大將軍私下通過氣,自然視竇路為同路人,為了讓盟友更為同心齊力,他故作憂愁道:「世子從小性子就不好,大姐夫也見識過的,咱們倆得罪了他,將來他若是執掌幽州大營,還有咱們倆的活路嗎?」

兩人的官職都不是真刀真槍拚出來的,對於戰場本能有種畏懼,不過是借著父輩蔭庇混日子而已,彼此都知道對方的斤兩,在營裡還能借著父威挺月匈抬頭做人,上馬打仗就是做做樣子而已。

竇路隻圖眼前歡活,還真沒考慮過長遠——再說此前他還是世子的嫡親姐夫,哪用得著考慮長遠的未來?

今時不同往日,他被金不畏挑破迷障,頓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急的團團轉:「那怎麼辦?就眼睜睜看著世子襲爵?」

金不畏拉他坐下:「父親正在盛年,怕什麼?」

竇路被金不語當眾打過之後,每每想起這個煞神都覺得心悸腿疼,再想到將來若是在金不語手底下討生活,頓時坐立不安:「這可如何是好?」

金不畏的身世被金不語戳破,現在每次與金不語視線相接,總覺得她在嘲笑自己的出身,恨不得她趕緊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他小聲提醒:「要是世子出了意外……」

竇路傻傻說:「他能出什麼意外?」

話音落地才醒過味兒來,震驚的瞪著金不畏:「大公子,你們可是親兄弟啊!」

金不畏似乎極度委屈:「我拿世子當親弟弟,可不見世子拿我當親哥哥!」

兩人視線相接,都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思所想。

****

金不語與獨孤默坐牢,除了舒觀雲每日雷打不動的前來送藥,獄卒也按時送飯,且頓頓都很豐盛。

這其中除了步兵營裡那幫人湊的份子,還有郭子華、卜柱、以及賈三花銀子讓夥夫營單做的小灶。

獨孤默受了棍傷,大多數時候都趴在牢房的地鋪上,自從第一次被牢房裡的老鼠給嚇到之後,金不語便守在他身邊,閉著眼睛手裡也握著一把石子兒。

要到這時候,獨孤默才發現世子爺五識之靈,她閉著眼睛聽到角落裡窸窸窣窣的聲音,手裡的石子飛出去一擊必中,從不會失手。

兩個人閒極無聊,獨孤默也會好奇問她:「外麵都傳世子花天酒地,世子哪裡來的時間練功夫?」

從世子在步兵營裡出了名,後來帶著他一路從北狄逃出來,他就想問了,隻是一直沒有機會。

金不語靠在牢房的牆壁上,燦然一笑:「我也不是從小就花天酒地的啊,你肯定沒有經歷過小時候被關在院子裡七八個時辰都在讀書練字習武吧?」

獨孤默笑起來:「不巧,我除了不習武,小時候讀書習字都不少於七個時辰。」不然早慧之名從哪兒來?

世上或許有天才,聞一知十,博聞強記,但獨孤默卻覺得自己遠遠沒有達到那種地步,他隻是記性好些,從小讀書比同齡人用功而已。

金不語啞然失笑:「我還以為自己最慘,原來阿默也閉關學習過啊。」她好像想起了久遠的往事,唇邊不自覺帶上了笑意:「我娘那人瞧著溫婉,實則是個狠人吶!」

她回憶起小時候被以「體弱」為由關在院子裡,從小就不帶歇的讀書練武,而薑嫻能夠炯炯有神的盯著她練一上午功夫都不帶累的,她那時候身體就不大好了,精神卻十分健旺。

金不語入睡之時,她尚在床頭坐著,她醒來之時薑嫻早已衣衫整齊等著她起床,好多時候她都懷疑薑嫻不睡覺,一輩子就隻剩下一件事情:雞娃!盯著她長大!

「我小時候不想讀書練武,哭鬧撒嬌都沒用,我娘心如鐵石,恨不得十二個時辰都別浪費了,就連睡覺時間都是掐著時辰算的,多賴床一會兒都不行!」虧得她小孩子身體裡住著個剛剛經歷過高考的十八歲靈魂,隻是成績下來還沒來得及讀大學,出去旅行便溺水而亡了,不然可吃不住薑嫻這種雞娃的方式,早抑鬱自殺了。

獨孤默沒想到世子小時候過的如此辛苦:「後來呢?侯夫人過世之後,聽說世子性情大變,花天酒地夜不歸宿,什麼事兒都敢乾?」

金不語苦笑:「我倒是想啊,母親過世之後我隻有十歲,侯爺找借口把文武師傅全都趕走了,對外卻說是我胡鬧不肯學習。後來我隻好另辟蹊徑以出門玩耍的借口去別院練武,再說天天出門總要找個由頭嘛,狐朋狗友是不是得交一撥,如意館裡是不是得有幾個相好?」

講到這裡她都恨不得給自己點個贊了,時間管理大師非她莫屬,一邊在外花天酒地,喝的搖搖擺擺回去還要在月下站樁,掉下來再爬上去,有時候連自己也不知道這樣堅持的目的到底為何?

不知道是因為薑嫻的堅持,還是習慣而已。

直到她在營裡有底氣應對旁人的挑戰,縱馬前往北狄的時候也無所畏懼,她才能理解薑嫻的堅持。也許從一開始她便知道將小女兒當兒子養,金不語未來的道路必將千難萬險,所以要讓她不斷強大起來,才能麵對未來的一切。

獨孤默被她逗樂了,趴在地鋪上笑夠了,才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世子為何要對我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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