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青眼(2 / 2)
「我看八成就是,不是說殺人凶手是個逃跑的山匪嗎,聽說那個趙重衣就是山匪出身!」
趙重衣坐在馬車裡,聽得津津有味,貌如夜叉、虎背熊月要、力大無窮,想來南秋很中意這樣的身材長相,若她當真長得這般威武,南秋應該很欣慰吧。
隻是聽著聽著,她覺得有些不對味了,原來她的名聲這般差的嗎?她原還以為隻周溫然那狗東西名聲不大好呢,卻原來她也不遑多讓的嗎?……不知怎地,心情忽然有點復雜呢。
「呸!你們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你們見過她嗎!張口就敢造謠!」冷不丁地,有人破口大罵。
聽到這個聲音,趙重衣稍稍有些意外,因為這個聲音十分耳熟……是舒母?
「我沒有見過,難道你見過了?」先前那人反唇相譏道。
「犯下命案的殺人凶手早就已經伏誅了,縣太爺都出了告示,和趙重衣根本沒有關係!」舒母怒道。
「可她就是當過山匪啊,為了一口吃食就認了人家土匪頭子當爹呢!當過山匪的能是什麼好人?」
「那她能怎麼辦!她小小年紀流落在外,人都快餓死了你要她怎麼辦!真到那個份上你還不如她呢!」舒母紅了眼睛,仿佛要撲上去撕了那人的嘴似的。
「你沖我喊什麼?她小小年紀流落在外難不成是因為我嗎?」
舒母一下子愣住了,仿佛月匈口被紮了一刀似的,劇烈的疼痛密密麻麻地從心底爬了上來,是……是因為她啊。
「趙重衣是你什麼人啊你這樣護著她?你要真想護著她你去劫囚車啊!看見沒有,前麵那輛囚車裡坐著的就是趙重衣,你去試試看那些官老爺肯不肯放了她!」那人見舒母不說話了,譏笑一聲走了。
舒母怔怔地扭頭看了過去,果然便看到了一輛被封得嚴嚴實實的馬車,她下意識追了上去,卻被天騎衛擋住了,她不敢上前,隻得不遠不近地跟著馬車跑。
殷木認得那婦人是舒家醫館的老板娘,舒小滿的母親……也算是他們閣主夫人的母親,他稍一猶豫,打馬上前走到閣主身旁,「大人,那婦人一直跟著我們。」
周溫然回頭看了一眼不遠不近地綴在馬車後頭的舒母,又看了一眼半點動靜沒有的馬車,淡淡道了一句:「隨她去。」
「是。」殷木得了話,安心了。
「留兩個人查一查謠言的源頭。」周溫然又道。
「謠言?」殷木一愣。
「趙重衣即便抗旨逃婚,在京中名聲也不差,如何在東籬鎮就成了十惡不赦之人。」周溫然麵無表情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查。」
殷木應了一聲,卻是下意識看了閣主一眼,趙將軍被人詆毀你倒知道要查一查,那你自己名聲差到小孩聽了都不敢哭的地步,你怎麼不去查一查?
周溫然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輕嗤一聲,「她如何能與我一樣?」
殷木也不知道到底哪裡不一樣了,但他也不敢問。
那廂舒母卻是呆了呆,囚車旁騎馬押送的男子回過頭的一瞬間她看清了他的臉,仿佛是……如玉?
「大……大人,那是誰?」舒母心裡一慌,膽大包天地拉住了一個天騎衛,詢問。
那天騎衛自是不會搭理她,一旁的陸玖卻是笑了笑,很是好脾氣地道:「那是我們天騎閣閣主啊。」
舒母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乾淨了,她知道這個閣主,最近東籬鎮不知怎地到處都是關於趙重衣的流言,說她山匪出身,說她殺害使臣,甚至有人說她通敵叛國,這位天騎閣閣主便是奉旨來捉趙重衣的那位大人……她這幾日總也睡不著,一閉眼就仿佛能看到當初那個健壯的小女嬰被她親手送到程氏手上,小小的孩子肉嘟嘟的不知事,不知等待著她的將是什麼,還在她懷裡沖她笑。
舒母又想起她假裝是小滿的那些日子,當初那些被她錯過的細節忽然之間歷歷在目,她吃飯總是狼吞虎咽,飯量也比尋常人要大許多,若非小時候餓狠了又怎麼會如此,她身上那些層層疊疊的傷疤又怎麼可能是一朝一夕留下的,分明是經年累月的傷痕……
她那樣堅決地想要嫁給如玉,結果……連如玉也是假的嗎?
「小……重衣!」舒母跌跌撞撞地撲上前,張了張口卻是差點連名字都喊錯,她心中擰巴成了一團,便是聲嘶力竭的一聲呼喊都顯得格外氣虛。
舒母自然不可能接近馬車,她遠遠地被拉開了。
馬車裡也始終沒有動靜。
車隊緩慢地經過熱鬧的街市之後,速度便快了許多。
舒母便是一路奔跑,也再追不上了……終於,她被絆了一下,摔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那輛被封得嚴嚴實實的馬車離開了她的視線。
「重衣!我的重衣啊……」
遠遠的,趙重衣聽到有人這樣喊她,撕心裂肺般。
她垂眸慢慢剝了一個栗子拋進嘴裡,細細地咀嚼,忽然覺得索然無味。
這時,有人輕輕扣了扣車窗。
趙重衣沒搭理。
不一會兒,車窗被打開,露出周溫然的臉。
趙重衣還是沒搭理。
露臉也沒用,老子不吃這套。
美人計也不行,吃一塹還不夠長一智嗎,一個坑裡掉兩回顯得她得有多蠢。
周溫然看了一眼剝了一地的栗子殼,從車窗外扔了一壺酒給她。
趙重衣捧著酒壺,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怎麼知道她想喝酒了。
「陸玖私自藏酒,收繳來的,放著也是浪費。」周溫然淡聲道。
趙重衣看了不遠處的陸玖一眼,陸玖她認得,那個看起來脾氣特別好的小旗,不過她知道人不可貌相,看起來脾氣好不代表他真的就是個好的……她耳力佳,方才他熱情地給舒母介紹了他們家閣主的名號,舒母聽了他們家閣主的名號之後才崩潰了。
雖不知陸玖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但趙重衣便知這人絕非善類。
陸玖自是聽到了閣主的話,雖心中腹誹著自他因酒後誤事被貶了職之後哪裡還敢在閣主麵前藏酒,這酒分明是閣主先前去街邊一家小酒館買的,竟栽贓給他……不過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拆穿閣主,但他實在不懂閣主撒這個謊的意義何在,許是為了麵子?嘖,希望閣主能夠早日明白麵子這種東西一文不值,尤其在夫人麵前。
正想著,便看到閣主夫人看了過來,他立時露出一個善良又不失恭謹的微笑,希望閣主夫人能夠明白他的善意,就譬如方才他把閣主的名號告知舒家那婦人,便是為了替閣主夫人出一口惡氣,不知閣主夫人看到那舒家婦人又痛又悔又愧的樣子可否解氣?
趙重衣沖陸玖點點頭,算是謝過了他的酒,心道我要對此人敬而遠之。
陸玖想,啊,我果然得了閣主夫人的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