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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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明白了在這個後宮的生存之道,若是不忍,就沒有辦法活下來,隻能飄零在暴雨當中苟延殘喘。無論我是不是皇室的血脈,沒有人會施舍憐憫,哪怕是一絲。

娘姓白,國姓楚,吾名瀟湘。

我想通了。還記得那天晚上,徹夜的雨澆的人心煩意亂,我顫抖著雙手,泛黃的鏡子在昏黃燭光下將我的臉照得失去血色,我讀懂了那是悲哀,那是苦楚。

娘在無數個夜晚失聲痛哭時候的神情,是悲哀,是苦楚。

世間處處都是悲哀和苦楚,總不得盡,也望不到頭。

黃泥覆麵,從此容貌不復。殘亂世間,脫身亦乏,應塵寰千丈,嘆人微言輕,別無他法,唯有自貶失心,以瘋傻示人,但求清靜。

我沉寂了。

為了自保而沉寂。

我裝作已經失去了神誌,每日隻是笑著,將所有的情緒都隨同苦難一同咽下肚去。

我明白,自今以後,我的淚,我的痛,我的朝朝暮暮,都要混著汙濁的黃土,一起埋沒下去了。

我本可以選擇哭著,也可以選擇陰晴不定,可是當我坐在鏡前,看著被微弱燭光暈染的卑微,嘴角就會不由自主地牽動。

娘不會希望我痛苦的,絕對不會。

我也要和娘一樣,一輩子笑著,到死也要笑著。

次日我踩在泥地裡,半眯著眼睛,嘴裡喃喃著聽不清的囈語,唇角滑過的弧度是自己都不認識的肆意,卻又是那麼廉價。隻有我知道,這不過是用最後的自尊換來的苟活。

一個人就算沒有自尊的活在世界上,卻依舊要活下去。

因為隻要人活著,就有希望。

這是娘說的,娘在家裡即將斷糧時說的。

我聽見身邊的人都在竊竊私語,說我瘋了,說當今的五皇女,瀟湘公主瘋了。

耳邊充滿了閒言碎語,我昂起頭,揚起一抹更加明媚的笑容,回到了那從不屬於我,孩提的時光。

沒有太醫來過,沒有其他皇嗣來過,父皇沒有來過,連尚貴妃也沒有來過。

即使是瘋,也瘋得無人問津,但是皇宮這個地方人多口雜,消息傳播得最快不過,怕是已經當作茶餘飯後的笑談了罷。

我依舊是笑著,笑侃金頂下的芸芸,醜陋百態。

瘋的確是一個好辦法,往後就真的沒有那些皇子皇女和娘娘們來找晦氣,許是覺得我不詳,而且滿臉的黃泥汙垢,怕髒了她們的尊眼。

事情就這樣順順利利地下去了,尚貴妃遣人把我趕到了殿中的角落偏房,甩甩袖子再沒踏足半步。

我活了下來,在後宮裡存活了下來。

閒時我隻需要裝瘋賣傻,忍氣吞聲,即使很過分我也不能反抗半毫。不過我卻比以前少挨了好些巴掌,因為臉上的汙垢和黃泥,似乎讓掌事嬤嬤下不了手。

每到夜深人靜,我總會想起娘,想起她的教導,想起她的麵孔,想起她的聲音。她的話語在我的心中紮根,求學的**促使我偷偷去宮裡的上書房聽學。

上書房裡隻有皇子可以去,高大的擎柱高高聳立在門前,刻著龍紋,昭示著尊貴而神聖的學堂,不可侵犯,就好像多看一眼都是什麼大大的不敬般。

可是宮裡那麼多的皇子,有些光鮮亮麗,有些隻能在角落裡腐爛發臭,要麼母妃身居高位,要麼是父皇欽點的皇子才可以去聽學。

每個在上書房聽學的皇子,都有可能是未來的皇權執掌者。

我偷偷在外麵聽,以樹枝為筆,黃土為紙,總是能學的。

後來我發現在上書房東邊的牆麵有道裂縫,並不大,或許隻是工匠在修築的時候出了什麼紕漏,也或許隻是年久失修,總之是為我提供了便捷,也讓我更加隱蔽,能夠聽得更加清晰。

我要時刻注意周圍,不要被發現,卻也不希望漏聽太傅的一個字,往往都是快要天黑了才匆匆忙忙趕回去,以至於每次如果被發現就是被嬤嬤餓上一頓飯。

我痛恨著我現在的窩囊,可是為了活下去,我連尊嚴都可以不要,又何況是這個。每每我看見上書房裡麵的皇子們衣著光鮮亮麗,紈絝可笑,心思不正,連簡單的書卷都背不順暢,就突然覺得生存之道,不過是笑談。

他們天生便是錦衣玉食眾星捧月,我們天生就要在汙泥當中扌莫爬滾打。他們不需要努力就可以登基封王,可是我們又當如何?

——

「餵!」嬤嬤再次不耐煩的沖我吼叫,把我拉回了現實,「今天聖上要見你,來換套衣服,把臉洗一洗,沒得說我們貴妃宮裡虧待你。」

我木納地點點頭,身子或許是因為還沒有睡醒而有些僵硬,思慮百轉千回才從嬤嬤的話裡找到了她的來意。

父皇要召見我麼?

不知道是多少個年頭沒有見父皇了,竟然在印象當中隻剩下了一個明黃色的輪廓,泛著黯淡的光,安安靜靜地在我記憶角落沉寂。

我隻是一個瘋子,父皇要尋我做什麼。

我呆呆地跟在嬤嬤身後,任憑她擺布,洗盡了臉上的黃土,換上了像樣的衣服,頭發被挽成了個小髻,皮膚突然好像得到了解放。重見天日的感覺很好,很讓我懷念,但是我明白,我隻能維持至多幾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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