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風吹枯木晴天雨,月照平沙夏夜霜(1 / 2)
他翻手轉身坐在桌沿,左腳踏在桌麵,右腳落在地上,手肘擱在膝蓋,嚴嚴實實束在腦後的頭發,或許是因為撕下人皮麵具的大幅度動作被掔動,飄落下幾根碎發,原本掩蓋在皺紋下的光潔皮膚突然復蘇。
「餵,別枉費那南老頭找了你十年,同我回去吧。」那人看著我,突然認真起來,「別鬧了,回家吧,有人等你。」
「回家?」我攥緊了拳頭,莫名奇妙的火撞上頭頂,太陽穴鼓鼓的悶響,「敢問家為何物?家在何處?眾生生在天地間,海角皆為家可對否?」
那男子被我噎了下,張了張嘴卻不曉得說什麼,片刻神色一凜:「何為家?家為川山彼岸,邊疆飛雪三灣裡,走馬揚灰墮千塵,金殿皇城佳釀,燈火通明不夜籠,豪情灑酒肝膽萬丈,身流皇人血,何拋之棄之忘之!」
拋之,棄之,忘之,瞞之,騙之,蒙之,替之。
「若不是溯哥遣我,誰放著好好的地方不待,非得跑過來冒充什麼狗奴才!」那男子說到後來竟然比我還要氣憤,一拍桌子,嗖的聲重新站了起來。
我看著他副氣急敗壞的模樣,深呼吸兩口,終於冷靜下來,既然弄明白了他並不是宮裡的人,那之前說的話便都不可信了。
「你之前說的話,幾真幾假?」
「騙你做甚,我不過是把治你的那幫子人用了個法子支開了罷了,那一群群的庸醫,沒把你治死真是命大。」他聳了聳肩膀,然後又橫眉立目起來,「餵,我可告訴你了,你立下字據,說吾已經將你找到,權當是你自己不願走,與我沒有半雨星子關係,然後簽字畫押,沒得讓我又白出來跑一趟。」
我聽著前麵半句,倒還鬆了口氣,總歸是景燁沒事,可聽到後麵,隻覺得要兩眼一翻昏死過去,這來來去去的扯皮,竟是愣生生把怒氣磨了,況且現下還直挺挺的躺著,隻能瞪著眼睛,一指自己的麵孔:「你可倒是說說,我這副模樣要怎麼簽字畫押?」
這亂七八糟的是什麼和什麼,扯什麼回家。
天下哪裡有家,若是有家,我何至於此?
「這個好辦,我寫完以後,你印指便好。」男子說罷,不知從什麼地方拿來支上好的狼毫和宣紙,大筆一揮墨水四濺,竟是早就準備好的。
他走上前來,用紅泥蹭在我的指尖上,小心翼翼的印上紙,捧著那張歪歪扭扭的字據,好像是抱著特赦書,就差沒有喜極而泣了。
我不曉得應該是喜是悲,這人莫名其妙拿我一個廢人的畫押當寶貝,把價值連城的人皮麵具胡亂丟棄,也不知道是不是瘋魔了。
待到他把那廢紙放進箱子的底部,那模樣真真是好笑極了,沒忍住,撲哧出了聲。
「笑什麼笑!還有,汝背上那些傷,固有頑痕,這三下盡數裂了,女孩家家身上是怎麼弄出這種東西來的……若是想去疤,等那幫庸醫走了,就用放在那裡的藥熬好,老老實實的連續覆上半年。」他回頭一記瞪,轉身合上了藥箱,籠絡了下桌上的藥材,放到櫃子裡麵,見我沒有再說話,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好罷,那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男子一把拎起藥箱,往背上攬下後大步離去,臨走前還橫著撇過來,那副不可理喻的樣子,看的我渾身不舒服。
「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揪著以前的事情介懷。」
我聽得火往上撞,到底是誰在揪著以前的事情介懷?
他是不是弄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