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7)(2 / 2)
然後和房客告別,拉著他往外走,煤球遲疑了片刻,站在原地緩慢地搖著尾巴,似乎不太明白他們為什麼短暫出現又走了。
到了門口,季時嶼腳步頓了下,回頭去看它,說了句:「你要不要跟我走?」
然後煤球便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慢騰騰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到了他腳邊,趴在地上舔了下毛,然後起身扒住他的腿,「嗷。」
它生來就不討喜,別的流浪貓都很會親人,會撒嬌,它不會,連喵喵叫都不會,慣常都是粗著嗓子,嗷來嗷去的,顯得很凶。
季時嶼順手把它抱了起來,有些嫌棄它髒兮兮的,皺著眉把它拿得離懷裡遠一些,兩個人驅車去很遠的地方才找到寵物店,替它檢查了身體,發現已經衰老得很厲害了,牙齒發炎,左眼也半失明。
厚厚的毛下麵,有一道很深的還沒愈合的疤痕,在大腿下麵,像是被什麼勾到了,剛剛抱它的時候它有細微的掙紮,但也沒太反抗。
或許是真的年紀大了,當年它在南菏是貓霸,方圓五公裡沒有敵手,橫行無忌,每天最大的樂趣是去偷魚,偷不到就自己蹲在白湖邊試圖捉魚,它下過水,咬過一隻紅鯉魚,那鯉魚有它半個大,被它硬生生拖上來的。
也有看不慣它的人,但逮不著它,想下藥它也不吃亂七八糟的人的東西,除了程焰和程訓之餵它,其餘人餵,它連聞都不聞,慣愛偷著吃搶著吃,每天還不重樣地偷,毫無規律可循,總之是一隻臭名昭著的貓。
能活到現在,也算是奇跡了。
程焰等醫生給它處理傷口的時候,忍不住笑了下,對季時嶼說:「我爸說的沒錯,禍害遺千年。」
季時嶼卻笑不出來,隻扯了下唇角,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麼想帶它走了。
它跟程焰,真的很像。
歷經千辛萬苦,仍舊一往無前,且永不服輸,永不軟弱。
成穗考去了濱海,大一的時候去找過程焰,兩個人約在學校見麵,後來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聯係便少了,逢年過節互相問候,倒是一直保持著聯係。
可惜她也已經工作了,本來說要見麵,可臨時出差現在不在南菏,所以也沒機會相見了,很多人都會漸行漸遠的,無論你多麼不想。
除了她,程焰也沒有別的朋友了,更沒有其他可留戀的地方。
程焰買了個貓包,背著煤球跟季時嶼在白湖邊走了走,島上似乎翻新了,原本的白房子因為違章建築被拆除了,招標做旅遊項目,看起來還在建設,上麵都是未竣工的建築痕跡。
季時嶼遙望那裡,曾經那點兒舊事,恍惚已經褪色到記不清了。
這輩子大概是忘不掉的,但好像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他抬手搭在程焰肩膀上,她敏感地扭頭去觸扌莫他的心口,問了句,「不舒服嗎?」
這動作隔了這麼多年,程焰仍記得清楚,那時他「心髒不好」,手搭在她肩膀的力道透著壓抑的痛苦。
季時嶼笑了下,旋即又沉默了,抬手捏了捏她的臉,「沒有,我很好,還可以扛起你跑個馬拉鬆。」
程焰撇嘴,顯然是不信。
但確認他真的沒事,於是握住他的手,輕輕摩挲了下,低聲說了句,「我真是,拿你沒辦法,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季時嶼:「……」
他沉默了會兒:「我都不知道我應不應該高興。」
程焰笑了聲。
兩個人走到這條路盡頭,叫了一輛車走了。
因為帶著煤球,它年紀大了,不忍心辦托運,便租了輛車回江城。
一到家風塵仆仆,程焰把貓撒出來,就去洗澡打算休息了。
是在鄔江的小別墅,季時嶼去把各個門窗都關了,免得它跑出去,隔著浴室門問程焰,「給它換個名字吧!」
程焰不大有精神地說:「煤球不挺好的?」
季時嶼:「……有辱斯文。」
程焰:「你可真難伺候。」
少爺總是講究的,程焰思考片刻,「你取吧,不過我覺得它這年紀可能也沒法接受新名字了。」
煤球這個名字也已經是七八年前的名字了,除了程焰和程訓之,也沒人叫,它又不是家養的。
季時嶼最後說,乾脆就叫喵喵算了,但他發音聽著總覺得是——渺渺。
渺渺長渺渺短的。
程焰很難不懷疑他是故意的。
「渺渺,要不要跟我睡?」他半躺在床上,聲音散漫地喊著,對著貓,卻看著程焰,笑得有些惡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