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96下 回到原點自我重建 勇敢拒絕繼續尋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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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還是一個小寶寶的時候,爺爺就來我們家啦!」

「然後外公每天接送你去幼兒園是不?」

「嗯?外公是誰呀?」

「外公就是爺爺呀!」

「那爺爺是誰呀?」

「你爺爺就是你外公啊!哈哈……」

十八號一早,董惠芳正給漾漾梳頭,忽被小孩兒逗得哈哈笑,怎麼解釋小孩也聽不進去。漾漾堅定地認為外公和爺爺是兩個人,所以一時半會陷入了思維黑洞,拐不過彎來。

來深圳的第一天,驀地匆忙驀地寂靜。董惠芳六點起來給一家人做早餐,夫妻倆來不及吃風風火火上班去了,仔仔扒拉兩口八點半進房上課,漾漾九點起床九點半才上了飯桌。

「漾漾他外公?親家公,吃早飯吧!」董惠芳尷尬地喊人。

老馬愣了一下,反應上來喊的是自己,放下水煙袋落寞地朝餐廳走。

一小碟烤肉、三份煎雞蛋、饅頭、鹹菜、燕麥粥、水果、牛奶……老馬瞅著滿滿一桌,果然比自己做的早餐豐盛,心裡不防備湧出一股酸味。二老一小坐下吃飯,董惠芳天然地伸手去餵漾漾,老馬見狀別過身子,朝著陽台躺椅的方向就鹹菜啃饅頭。

這一天,除了客氣,兩位老人沒有其它表達了。

倒是漾漾特別開心,隻因奶奶在腦門上為她紮了兩個蒜苗辮,小孩哼哼唧唧地朝爺爺賣弄自己的新發型,老馬笑嗬嗬偷眼打量,小丫頭在她奶奶手裡著實變漂亮了。自己往常給漾漾多是穿褲子套馬甲,她奶奶一來第一天直接找了條蓬鬆的花裙子,裙子裡穿著打底褲,肩膀上斜挎個火柴盒大的包包,在家也給穿著小紅皮鞋白色襪子。到底女人家懂穿衣搭配,姑娘在她手裡仿佛變了個人似的,整個一上午撩著裙子拎著包包在客廳各種吆喝。

仔仔的課表貼在房門上,上午兩節課結束時董惠芳掐著點端著果汁和果盤進房去了,聽著祖孫倆在房裡嘻嘻哈哈親昵無比,老馬頓覺沒趣,萌生出回屯的意思。桂英家三房兩廳雖然夠住,但孩子奶奶跟孩子外公整日麵對麵一起生活,多少不自在,老馬受不了這憋。原本照顧兩孩子的任務屬他的,如今人家奶奶樂嗬嗬接了棒,自己不好多添事兒,心裡不免抱屈。回馬家屯的想法過一秒便多一分,可回屯後自己還能像原先那般振臂一呼嗎?這時候回屯親家母會不會想多了?再緩幾天,再緩幾天跟英英提回家的事——老馬如是想。

清涼的風從大陽台倒灌進來,老馬吐出的煙氣飄到了漾漾鼻前,小孩打了個噴嚏,然後沖著爺爺嘿嘿地甜笑。老馬一聽噴嚏轉眼一瞧,才知小孩兒這會子一直在自己腳邊的墊子上玩玩具,嘴裡反復唱著他教過的話。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寒來暑往,寒來……」漾漾一邊搖著腦袋背誦一邊玩弄奶奶新買給她的洋娃娃。

「秋收冬藏。」老馬騰出煙嘴遞詞。

這大半年的駐足倘能在漾漾的一生中留下些許痕跡,足矣。老馬足矣。

「嘿嘿!我忘啦給!」

「沒事,從頭再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冬藏……」小孩兒又卡住了,萌萌地抬起頭等爺爺救她。

「閏餘成歲。」老馬提點。

「閏餘成歲,律呂調陽。雲……雲……」

「雲騰致雨。」

「雲騰致雨,露結為霜。」

「金生麗水。」

「金生麗水,玉出昆岡……」

老馬用半土不洋的陝西話在教,漾漾唱兒歌一般囫圇吞棗地背,哪知自己嘴裡背的是什麼字什麼意。僅他爺倆通曉的這一奇怪的語言係統像鎖鏈一樣將一老一小連接,老馬為這一秘密語言、秘密遊戲感到自豪,也因此憂傷。

舍不得。舍不得他的心肝寶貝。一想起離開,滿滿是心酸。

一個人的憂傷喚來了一陣風的哀嘆,一陣風的哀嘆引起了漫天雲的苦悶,雲的苦悶感染了群鳥的惆悵,滿城鳥兒的叫聲裡透著濃稠的不舍和無奈。

油菜花該開了吧!老馬懷念金燦燦的油菜花,屯裡的菜花耀得眼球金黃,坡上的春色映得天地嫵媚。馬家屯的春天,美得令人歡喜,美得令人虛空。老馬不知想起了什麼,雙眼微微濕潤。

「親家公,給你帶了兩罐茶!」董惠芳忽然從漾漾房裡出來,捧著一紅色紙盒。原來,董惠芳見漾漾外公一早上神情萎靡,不知是因為她來了不自在,還是因仔仔他大舅去世心裡難過,又或是因勞累所致。

「哦謝謝謝謝!」老馬忙放下煙袋,抱開靠在他腿邊的漾漾,起身去接禮物。

「我們那兒的茶,遠他姑家親戚種了幾畝,每年送我幾斤!」董惠芳指著茶葉解釋,完事後坐在漾漾墊子邊和親家公搭話。

「哦。」

「致遠說他的工作是您找的,是嗎?」董惠芳笑問。

「哪呀不是不是!他一直在找,找不到,我尋思過了年閒著沒事看看,實際上全是仔仔找的。娃兒那段時間天天幫他爸發簡歷,吃飯的時候還盯著電腦跟我說哪個哪個學校、多少多少工資、高一的還是高二的……全仔仔在操心吶!」

「那也是您起的頭!您要沒這心思,遠怕一時半會還是上不了班。前陣子你三個在深圳,又是過年呀、又是發燒啊、又是y情封閉啊,中間仔仔眼鏡還碎了,我在永州一天天聽著這些,擔心吶!漾漾住院時我急得不行天天給他倆口打電話……」

兩人聊起前陣子的舊事,一番唏噓。董惠芳絕口不提仔仔大舅的事情,老馬心裡卻緊緊提防著這一件事。外人選擇閉口不談,寄希望於時間和遺忘,老馬卻時刻多疑地將這件事藏在心口,怕別人提起也怕別人淡忘。

最想唱千古不絕的長安老調,最想去綿延不絕的秦嶺山脈,最想扌莫青黃不定的洛河水,最想見今春盛開的打碗碗花……人世間多少傷痛,最後默默葬在心底。

馬桂英這天盛裝去了辦公室,一到辦公室同事們鼓掌歡迎她隔離回來,一陣寒暄問候,大家很快進入了工作狀態。每年春季安科展定在五月中上,現在已臨近四月,展會籌辦還是沒影兒的事兒,馬桂英跟伍明蘭坐在一處隻有剩焦慮。

「年前的眾城會本來反響平平沒啥大收益,結果趕上疫情,後半段賠了個慘!今年咱這邊的春季安科展如果繼續賠本,小錢總怕是要大動乾戈了。」伍明蘭拄著腮幫子發愁。

「別說是小錢,老錢恐怕也要動刀子割肉了。」馬經理嘆息。

「員工找工作求高薪求穩定,老板開公司盼收益盼壯大,如果公司不能壯大還沒有收益,那隻能從人力資本上開刀,開刀的第一步就是裁員。我們會務部現在八個人,不辦展的話八個人這半年全閒著,這不等著被裁嘛!這頭裁掉幾個,趕明開展了需要人手又到處招,招來的重新培養,哎……」伍明蘭撩著頭發搖頭。

「不管大公司還是小公司,集體利益和個人利益多數時候是對立的!這邊要九九六、零零七、奉獻啊、使命啊,那邊要高工資、高福利、不被裁還年年漲。哎說到底呀,還是競爭太激烈!開公司的不壓榨勞動力自己會倒閉,大公司打壓中小公司,中小公司吞吃創業公司,創業公司滿地開花層出不窮!再說公司裡麵,三十下的驅趕三十上的,三十上的擠走四十上的,五十上的不是當領導就是回家做飯帶孫子!全社會被廣告裡的好生活洗腦、好東西種草,所以全社會在奔跑,全社會在焦慮,全社會在競爭。」馬桂英有感而發。

午飯午休後,馬桂英和伍明蘭又在辦公室裡為眼下的安科展想法子,談話間忽聽外麵喧嘩起來。桂英起身去看,驀地在熙攘錯落的人群中看到了王福逸閃亮的身影和灼燙的雙眼。兩人隔空點點頭微微笑,沒有說話沒有招手。剎那間桂英有種錯覺,好像他們是前世情人一般,靜靜地對望,熟悉到靈魂,卻不能直接穿過人群握手寒暄訴說闊別。

馬桂英轉回身繼續和蘭姐說事兒,隻是一顆心再也無法平靜。王福逸被一群相熟的前同事圍著聊天,兩眼飄忽不定地頻頻往馬桂英辦公室那邊瞟。果不其然,沒多久馬桂英辦公室的玻璃門被敲響了,桂英笑眯眯迎客進來,二人對坐變成了三人談天。一聽前同事伍明蘭大倒春季安科展辦不成的苦水,王福逸像太上老君一樣專門飛來解決問題。

「線下不行線上嘛!現在到處提倡線上辦公、線上開課、線上交易,馬大姐這還不開竅嗎!國外早有先進經驗了,會展行業可以嘗試線上路線的!」王福逸身朝伍明蘭,兩眼卻羞澀地偷瞟桂英,字字句句無不在點撥她。

「線上?會展行業要有線上就沒有線下了!零售可以線上線下,社交可以線上線下,會展不行不行!」伍明蘭搖頭否定。

馬桂英如醍醐灌頂,吃驚得說不出話,又百般壓抑著自己的震撼。

王福逸見她開塞,岔開話題問:「哎馬大姐,你那個口z生產機的投資差不多了,翻了好幾倍了,不能貪,要不然退不出來得不償失哦!」

「啊?最近沒關注這個!」桂英愕然。

「現在復工了,疫情快控製住了,雖然國外又起來了,但口z這塊的紅利快吃完了!我們幾個都退了,不能太貪心,要不被套住啦!」

「我現在看看!」

馬經理借著操作手機避開了王福逸火熱的眼神,伍明蘭於是跟王福逸聊起了他最近正做的項目、新投的公司、y情期間的應對。

明明人在眼前,卻似隔著千山。多虧蘭姐在中間,要不然真不知如何相處,馬桂英內心忐忑不安。王福逸從桂英臉上看出了三分尷尬,自己則瞬間因桂英的三分尷尬燃起了八分害臊,男人不便多坐早早離開。中年人之間,不需要什麼事情非得說得明明白白。

牛郎與織女、梁山伯與祝英台、羅密歐與朱麗葉……多少愛情故事,至今依然傳唱。樂昌公主與徐德言破鏡重圓、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為愛私奔、崔鶯鶯與張生坎坷結緣終成眷屬……多少愛情奇觀,至今依然壯烈。今人生來世俗,拗不過世俗,怕隻怕世俗,所以再無傳奇可說。也許是因愛得不夠,所以世間沒了故事。

四月清明將近,老馬心有掛礙,偷偷朝女婿發送消息:「遠啊,咱這兒哪兒可以買到紙錢——燒紙的那個紙錢?」

何致遠課間看到消息後回復語音:「爸,我幫你找,你不用管了,找不找得到過兩天給你回話。」

隨即,致遠將此事記在手機的記事本上,晚飯間隙他去上塘中學附近找過,周末他在小區附近找過,均沒有找到。致遠後來將此事告訴了妻子,桂英看到信息唯有嘆息。

連著好幾天了,曉棠每天上班都會碰到湯正,安靜的生活節奏被打亂。問題不僅是上班,下班時湯正也一塊跟著,無論她是六點下班走還是八點加班走。原本在路上聽音樂、打卡學單詞、回粉絲評論、看視頻課程的既定規劃被打破,兩人尷尬的聊天惹得曉棠越來越煩躁,可又不知如何是好。

也許是年齡大了,包曉棠越來越渴望安靜——一個人、一座城的那種心安與寂靜。去年九月跟她最親的雪梅離開了,元旦之前姐姐和學成離開了,這陣子連鍾叔和姐夫鍾理也離開了這裡,她似乎已經習慣了沒有姐姐的城市,習慣了這個讓她沒有掛念、不用過節、不得不接受失去的地方。既然沒有親朋好友,那她的這座孤城勢必要大門緊關。

一個人如何才能在烏泱泱的人群裡獲得一種穩定的安全感?一個人如何修煉才能獲得一種內在的自信或滿足?一個人如何孑然孤身還可以過得既充實又幸福……這是個大課題,曉棠在努力研習。

人活著必要有一個主題,沒有主題的人生看起來散沙一盤不成體統。包曉棠嘗試著解析自己的過去,從過去的軌跡中推導她的未來,又從目下的受益和愉悅中重新審視過去。她試著預測,卻預測不出結果。她想要一種力量,來自信仰的力量。她需要相信些什麼,用一生的時間去相信一個道理或一條路徑,以期在這一生結束時不會徒勞或遺憾。這幾個月裡發生在姐姐家、湘北市(指y情)、國內外的所有事情值得她深深反思,反思自己的命運。

有些人生來會唱歌,唱歌是他的天賦;有些人後天愛上了跳舞,跳舞於是成了使命;有些人玩著玩著發現自己擅長打球,所以將打球作為職業。有些人以音樂、詩歌、電影、藝術為人生主題,有些人把權力、財富、正義、公平當成人生的大山去勇敢翻越,有些人將勞作、寫作、愛情、時尚當成今生的命脈,有些人視家庭、生存、救死扶傷、授業解惑為信仰。那麼,自己的人生信念是什麼?在追求信念的路上她如何才能做到心如止水地麵對年齡、貧富、身份等諸多因素的變化。

三月二十號一早,鍾理在堂弟鍾瓊家醒來,醒來已上午十一點了。堂弟見他醒來,指使媳婦粉粉熱飯開飯。堂弟家兩孩子因疫情在家沒有上學,兩小孩看大伯的眼神跟生人一般無二。

「這是你伯!叫大伯!大爺爺家那頭的。」堂弟媳婦粉粉跟一兒一女解釋。

「大伯!大伯。」兩孩子一先一後怯生生地叫,叫得鍾理十分慚愧。

「你大伯一直在外麵乾大事呢,哪有時間回家呀!你看倆娃娃哪認識他大伯,比村裡人還生分吶!門前人說……」

「前陣子……哎呀元旦前後吧,嫂子(指包曉星)回來了,還給我們帶了特產、小孩衣服啥的,過年又來看我們,這段時間在鍾家灣種地,時不時開車過來在家裡喝口水聊聊天帶些茶葉啊啥的。我娃兒問這叫大媽的人是誰呢,我說是你大爺爺家的兒媳婦,娃兒問大爺爺家兒子是誰,切!你叫我咋說呢?十幾年了!從不回來看看,娃兒他爺爺去世沒回,兩娃娃出生沒回,鍾瓊他得病也不賞個臉!打個電話也成吧!畢竟路遠,咱村裡人也不是不講理……」

「趙瓊天天嘴上掛著他大哥他大哥,他大哥可是從來不管不問不惦記他,村裡人還當他大伯瞧不上我們這小門小戶的親戚呢……」

吃飯時,堂弟媳婦時不時地冷嘲熱諷。鍾瓊心裡有氣,嫌大哥這些年在外麵從不睬他,聽著媳婦噎人,嘴上也不止。鍾理聽話不入耳,隻管悶頭吃飯。吃完飯,男人繼續在堂弟兒子的房裡睡覺,一睡睡了整整三天。鍾理回家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鍾家灣人聽說當年的狀元郎回來了,眾說紛紜。

回家後這兩天,鍾理除了睡覺吃飯,剩下的時間全躺在被窩裡發呆。說不出這半生他有多鄙視這個稱為故鄉的小地方,二十年來不理不睬不想提及不願聯絡,原以為此生不再回鍾家灣,沒想到他遠遊二十多年,一身風塵雙眼滄桑地回來了。毫無準備,到現在鍾理還當大夢一場。

東垣上一村,西坡上一寨,南邊上是郭,北邊下是屯,關中平原上的村落像蘑菇一樣蔓延,空氣中沉浮的黃土似雲如霧。起起伏伏的山丘像墨綠的鑽石一般嵌在關中大地上,扭曲的河流如金色血管一般滋潤人間。昨天,鍾理坐在車裡探望渭北,好像生平初見,好像白發歸鄉,心中無盡彷徨。

「秦嶺生所聞,今日乃相識。一舍躡其跌,兩舍跨其脊。東井聞水聲,南箕觀簸析。西歷華山小,北瞰黃河赤。大荔信毫末,中條真拳石。終夜聽猿啼,白晝履虎跡。俯仰天地間,浩然為一色。」(出自宋代張舜民的《度秦嶺)

昨天黃昏時坐高鐵路過秦嶺、旁觀西安、途徑渭南,回家的路線還是當初的路線,隻是路邊的風景讓鍾理刮目相看。春天的秦嶺四周滿是綠野,黃白的山脊是天神的留白,平原上的人家他曾走過無數,象牙白的土路上也留下過他的腳印。

數不盡的黃乾渠,看不完的對簷房,走不完的黃土路,唱不夠的秦腔調。方圓上的水塔還有幾座,觀音廟現今殘留幾方,道教宮觀今在何村何鎮,大荔猿人遺址在東北還是西南……

「隻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舉頭紅日近,回首白雲低。」(出自宋代寇準的《詠華山》)

秦嶺腳下依然冷峻,華山西峰始終高邈。多少人一生在盛贊西嶽太華?隻因華山是他們直達霄漢的通天塔;多少人一生以見過秦嶺為榮?隻因秦嶺是這方人這片土的精神象征;多少人以生在這片黃土為喜?因為黃土上滋養著百萬生靈。黃土依舊,可惜看黃土的人忽然老了。

人生直作百歲翁,亦是萬古一瞬中。

昨天一天,從高鐵穿越秦嶺至堂弟的摩托車回到家熄火,鍾理的雙眼一刻不停地觀望,好像呼吸一樣,他迫不及待地重新認識故鄉,如同重新認識自己。人們對自己的故鄉隻有熱愛和贊美嗎?天下人對故鄉統統懷著純潔的熱愛和神聖的贊美嗎?鍾理不信。

他早把這裡的人忘得光光,如今回鄉重新麵對,好像撿拾自己丟失的尊嚴一般艱難。他回鄉之舉是在追隨曉星的腳步嗎?鍾理自己也說不清。隻是目下無處可去,他打著送骨灰的名義灰溜溜又必然地回到了這個他憎恨的小地方。想必這裡的人們也同樣恨他吧,像堂弟和弟媳婦一樣,像他從未問候過的長輩一樣,像他嫌棄拋棄的鍾家灣一樣。

「蜂飛蝶舞覓槐花,瓜豆新禾露綠芽。關中平原春色盡,山川兩岸好人家。」

鍾理似乎聽到了一陣音樂,那音樂釋放著昂揚雄偉的氣勢,配著沒有語言文字的和音,帶著陝北月要鼓的節奏,摻著秦腔的質樸鈍拙,那聲音恢弘而厚重,那鼓點震得他雙眼濕潤。鍾理在被窩裡重新審視窗外的天與地,明明回了家,卻是異鄉人。

自打董惠芳來家之後,老小的夥食品質直線上升。水煮蝦、魚豆腐、小炒肉、蛋炒飯、紫菜湯,老馬瞅著中午飯這一桌也忍不住多吃兩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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