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如約(1 / 2)
又是一年春來到。
一個十三歲的小娘子抱了一春瓶的桃枝, 興高采烈地奔去坤寧殿,結果不小心一頭撞上了一個青年:「哎喲。」小娘子抬頭一看,欣喜地道:「阿兄!」
被小娘子喚為「阿兄」的, 正是業已成家的玄靖寧。而這小娘子, 玄時舒和蘇令德的長女,玄敏如。
玄靖寧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敏如,你一會兒再來吧。」
玄敏如聞言瞪大了眼睛,張頭探腦地問道:「父皇和母後還沒醒呀?」
「可不是麼。」從玄靖寧身後走出來一個和她般大的少年:「連宮裡最大的懶蟲都采完花了,父皇和母後也不知為何還沒起身。」
玄敏如眉眼一挑:「玄靖安!」她拔出一枝桃枝就要去揍人。玄靖安繞著玄靖寧跑, 他跑著,還要朝玄敏如做個鬼臉:「誒~打不著~」
玄靖寧年長他們近十歲, 見狀無奈地一手提溜著一個人的衣領:「過些日子, 敏如去支葉郡隨父皇母後南巡,靖安監國,你們倆很快就見不到了。今日還這麼鬧, 要是被父皇瞧見了,你們倆連這些日子都見不到。」
「哼!」玄敏如把懷裡的春瓶往玄靖安懷裡一塞:「誰要見他了!」
玄靖寧十八歲那年,玄靖安約莫六歲。玄時舒欲加封玄靖寧,玄靖寧卻自請封為支葉郡王,娶阿雅爾,同時諫玄靖安為太子。
玄靖安也不屑地斜睨著玄敏如, 但手卻自動地替她理好了瓶中散亂的花枝。
「你要是不想見他, 那還在聽說他不能跟著一起去的時候,在宮裡難過地抱著他嗷嗷哭?」玄靖寧調侃道。
玄靖安一凜,頓時寒毛倒立。
玄敏如一挑眉,氣得吱哇呀亂叫:「玄靖安!你出賣我!父皇母後怎麼還不起,我要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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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外頭嬉鬧如許, 蘇令德滿臉通紅,忍不住輕輕地踹了正在給她穿鞋的玄時舒一腳:「都怪你……這下可好,我們怎麼出去呀?」
玄時舒握著她的腳,製止她再胡亂動彈,他聲音微啞:「你要是再亂動,也不妨讓他們等到日上三竿。」
蘇令德瞪大了眼睛,索性就著又踢了一腳:「你要挾我!」
玄時舒早有準備,就勢直接將她從床上拽下來,撲入他的懷裡。他軟香溫玉抱滿懷,悶聲笑道:「夫人想要什麼,大可直說。為夫對夫人,從來是有求必應……嘶。」
蘇令德在他肩膀上「惡狠狠」地咬了一口。
玄時舒吃痛,無可奈何地道:「多少年過去了,夫人怎麼還這麼愛咬人呢?」
「沒聽過一句話麼,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蘇令德小小地翻了個白眼。
玄時舒低聲而笑,他將蘇令德扶起來,替她理了理散亂的青絲,一本正經地道:「我當然知道。愛夫人即是為夫的本性,到如今不也堅若磐石麼?」
這些話聽得耳朵都要氣繭子了,蘇令德臉部紅心不跳地伸手堵了他的嘴:「你再說下去,一會兒敏如真的要沖進來告狀了。」
春宵苦短日高起。
玄時舒幽幽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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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玄敏如是個很有眼力見的女兒,在他們乘船南巡前往支葉郡的路上,她一直專注地帶著船上的孩子們玩。
玄敏如是個極活潑的小娘子,她身邊烏泱泱的,圍著白芨和川柏的女兒,阿秀和吳五郎的兒子,再加上玄靖寧兩歲的兒子,樓船上處處歡聲笑語,熱鬧非凡。蘇顯允的大兒子如今亦在禁衛軍中,此時正不苟言笑地看著這群孩子們。
玄靖寧在和玄時舒手談,但他沒有玄時舒那樣的定力,被孩子們的玩鬧聲惹得有些分神。
玄時舒便擲開手中的白子,淡聲問道:「你這下的是什麼棋?」
玄靖寧一愣,看著眼前局勢已是他兵敗如山倒,他不由得苦笑了一聲:「兒臣下不過父王。」
蘇令德剛跟阿雅爾說完話,見狀朝玄靖寧揮了揮手:「快去陪你夫人,我來下,我來下。」
蘇令德擼起了袖子,又在玄時舒的注視下放了下來,隻小小地露出自己的手腕。
玄靖寧想到蘇令德的棋藝,一時語塞,遲疑地看著玄時舒。就他為數不多的跟蘇令德對弈的經驗來說,他的母後,除了擺得一手好人臉之外,實在是毫無天賦。
但玄時舒已經露出了如沐春風的笑意:「那你這一次,可要學久一點。」
蘇令德不接話,哼哼兩聲,氣吞山河地落子。
玄靖寧悄然地走回到阿雅爾身邊去,卻驚愕地發現阿雅爾的眼底竟有淚花。
「出什麼事了嗎?」玄靖寧急切地查看她的狀態,他當然不覺得蘇令德會給阿雅爾氣受,他隻以為是阿雅爾身體出了什麼事。
阿雅爾搖了搖頭,她抹去了眼底的淚,踮著腳尖,緊緊地抱了一下玄靖寧:「母後真好……」她聲音喃喃:「母後真好。」
玄靖寧啞然失笑:「母後從來都很好,可也不至於要為此落淚吧?」
阿雅爾紅著臉喏喏道:「我才沒哭。」
玄靖寧哈哈一笑,親昵地蹭在她的鬢間。
他能猜到蘇令德跟阿雅爾說了什麼。
玄時舒當年有意讓他當太子,他倒並沒有非玄時舒親生子這樣的嫌隙,隻是他想娶阿雅爾,更不想讓阿雅爾受委屈,所以拒絕了。
阿雅爾這些年來住在應天城,一直都不太自在。她總覺得是她拖累了他,她配不上他。
玄時舒是完全不會在乎這種小事的,隻有蘇令德會在乎。
隻有蘇令德會在所有的宴席上帶著阿雅爾,對她大肆褒獎;隻有蘇令德會隔三差五地叫阿雅爾帶著孩子進宮,讓所有人都知道皇後非常滿意大皇子妃;也隻有蘇令德,會在他們回支葉郡,阿雅爾最惴惴不安的時候,溫柔地安慰她。
他的母後,是真的很好。
所有人都以為玄靖寧會對自己並非帝後的親生子而耿耿於懷,可隻有他知道,玄時舒和蘇令德從未向玄靖安和玄敏如提及過他的身世,他的弟弟妹妹,一直都以為他是嫡親的兄長。
就在此時,玄敏如歡快地在門口敲門:「阿兄阿嫂,快看我們!」
玄靖寧打開門,就看到玄敏如正抱著他的兒子。玄敏如的發髻上簪了不知用什麼雕成的花,他兒子的臉上貼著不知道哪兒來的菜葉子,正咯咯地笑著露出粉嫩的牙床。
「阿兄,快畫下來,寄給靖安看呀~」玄敏如催促道。
玄靖寧抿唇一笑。
不止他的母後那麼好,他們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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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悠悠行至支葉城後,阿雅爾安頓了眾人,不由得好奇地問玄靖寧:「父皇和母後南巡要在支葉城停留那麼久,是為了什麼呀?」
玄靖寧懷中正抱著兒子在輕輕地哄著,等兒子睡熟了,他才躡手躡腳地走到阿雅爾身邊來:「以前,我第一次坐上前往支葉郡的船,母後讓我跟船夫們請教。」
哪怕已經過去了快二十年,當年的記憶依然無比鮮活地存在於玄靖寧的腦海中。
「我問到船夫,支葉城有一個很好看的花穀。」玄靖寧回想起那日的驚心動魄,一時竟猶如隔世:「父皇病重,母後一直一直守著他,跟他說,等他病好了,就帶他去那個花穀看花。」
阿雅爾一怔:「這麼多年過去了呀……」
「是啊。」玄靖寧腦海裡浮現出玄時舒和蘇令德形影不離的身影,他抱著阿雅爾,親昵地道:「但他們從來不會對彼此失信。」
阿雅爾回抱著他。
她還記得她灰頭土臉地抬起頭來時看到的那個小男孩,他緊緊地牽著身邊母親的手,有些害怕卻執拗而又擔憂地跟著母親向她走來。她記得他費勁千辛萬苦替她找來的花藥,就為了讓她能過得開心一點。
那時,她覺得,蘇令德是神女,而他呢。
他是仙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