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廈將傾（1 / 2）
直播被切斷時，埃爾森上校正在帝國禁衛艦隊基地的放映廳裡。
禁衛艦隊總指揮，也就是泰坦帝國皇帝瑞斯丟四世二代，要求艦隊中所有中高級軍官都需要集合起來觀看邊境巡邏艦隊「執行違約懲罰」。
埃爾森上校不確定皇帝這次又想整什麼活。現在是起義籌備工作的關鍵節點，希望那個老不死的東西不是發現了什麼。
進入放映廳坐好，他的一個「朋友」靠了過來。是一位核心圈貴族出身的軍官。
「看到消息了嗎？農業星球加拉多爾四號發生暴亂。」
暴亂，是對叛亂的委婉說法。
「還沒，但我也不意外了。又是抗稅嗎？」
「對，又是抗稅。提斯塔拉、普蘭頓二號、克拉文……然後是加拉多爾四號。一直都是稅收問題。」那位「朋友」無奈地搖搖頭，「看得出來邊境的平民活不下去了。」
貴族們並不蠢，他們知道如何割韭菜最長久。但瑞斯丟四世二代可就不一樣了，帝國在他眼中不過是自己軀體的延伸。他就像一個拚命熬夜的人一樣，不在乎自己細胞的死活。
「這幫刁民真難養……」埃爾森發出了毫無營養的違心感嘆。
「是啊……」這位「朋友」也發出了毫無營養的附和。
他們在這裡無法進行任何有意義的交流，因為皇帝的眼線時刻監視著禁衛艦隊的軍官，特別是正在集會的軍官。
當然，這人也並非真被埃爾森當朋友。
落魄邊境貴族出身的埃爾森從小在邊境工業行星的平民區長大。沒有什麼財產也沒有實權的父母無法為小埃爾森提供真正的帝國貴族那樣的成長環境，但也恰好讓他沒有沾染上貴族的腐朽習氣。幾乎如同其它泰坦帝國平民那樣長大的埃爾森，除了戶籍中的貴族身份讓他能夠在服兵役之前就獲得高等教育的資格外，也將自己視為帝國的平民。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讀完大學再去服兵役的時候，並不喜歡和其他貴族軍官相處，反而跟平民出身的士官與軍官情同手足。
這就是他與「共和軍官團」建立聯係的契機。
「共和軍官團」是一個成員以平民軍官為主的秘密組織，成立於提斯塔拉暴亂後。當時帝國行政行星提斯塔拉因為無法承擔瑞斯丟四世二代皇帝的新一輪增稅，爆發抗稅遊行，遭到當地貴族鎮壓後演變為起義，並成功奪取所有城市區塊，據此想要與皇帝談判減稅。但皇帝直接下令前去鎮壓的艦隊對提斯塔拉進行軌道轟炸，甚至不管貴族人質與未參與叛亂的「良民」。這是帝國在古希格拉戰爭之後，第一次有本土行星遭到如此嚴重的軌道打擊。
諷刺的是，這轟炸造成的傷亡比古希格拉帝國對舊都泰坦星的轟炸造成的傷亡還要高。
在那之後，泰坦帝國國內的風向就開始了變化。原本麻木的泰坦人民漸漸明白自己真正的敵人是誰，高層各大軍政實權人物也開始有了二心，皇帝則日益變為一個孤家寡人。
共和軍官團，就是由幾位平民軍官秘密組建並迅速在基層士官與平民軍官中發展壯大的秘密政治團體。他們的理念很簡單，帝國就是因為貴族和皇帝這些蟲豸把持資源、壟斷政治權力，才腐化墮落到如今的樣子的。要解決這個問題，必須學習銀河其他文明的先進經驗，將機會平等地給予所有帝國公民。這一過程不可能在如今的帝國和平地完成，而是要依靠艦隊去實現。
他們也知道，其它那些共和國、聯合體也是各有各的毛病，也沒能完全解決社會流動性問題。但至少，比帝國現在的狀態好。
埃爾森雖有貴族「案底」，但組織領袖親自考察後，破例將他吸納入組織。
之後，帝國禁衛艦隊因涉及一些宮廷陰謀，遭到了多輪清洗，空缺出大量崗位，瑞斯丟四世二代為此在帝國海軍中挑選成分各異的貴族軍官進入禁衛艦隊，借此製衡剩下的帝國核心圈貴族軍官，埃爾森恰好被選中。他也因此肩負起了在禁衛艦隊中獲取情報、於禁衛艦隊基層平民士官中發展共和軍官會成員的工作。
在禁衛艦隊中接觸到核心圈的貴族，埃爾森才知道，他們並非通常刻板印象裡那樣對下層生活毫無概念，而是盡管聰明，博學，了解帝國社會的現狀，卻將其絕大多數智慧用在鞏固自身地位、封鎖社會上升渠道上。宣揚「貴族的責任」，「關心」百姓，不過是他們達到目的的手段。
別看這「朋友」現在感慨百姓活不下去，那是因為百姓活不下去就要威脅帝國統治，進而威脅他們家族地位了。若百姓痛苦地活著但還不至於起義，就像提斯塔拉事件之前那樣，這些核心圈貴族可是想懶得去考慮百姓如何過的。
他了解了這個階層之後，就確定這一階層除了個別利益不相關或者願意割舍自己的利益也要作出一些改變的人之外，不存在他能夠真正結下友誼的人。現在的這位「朋友」，不過是他為了獲取情報而假意結交的。
大屏幕開始出現圖像和聲音了，是轉接的電視台直播。埃爾森上校聽主持人介紹了一陣，才知道原來所謂「違約懲罰」是對古希格拉流放犯違反流放條約的懲罰。
古希格拉流放犯，埃爾森當然對他們不陌生。關於他們的歷史一直在泰坦帝國的官方歷史教科書內存在，且目前帝國首星的名字，也在時刻提醒著所有泰坦人過去發生了什麼。
四千年前，古希格拉帝國出於對領土的貪婪，繞過銀河理事會，對古泰坦帝國腹地發動了偷襲，直接讓泰坦舊都泰坦星化為廢墟，舊皇族全部被害。在當時還是帝國將軍的新帝國開國皇帝瑞斯丟一世的指揮下，泰坦帝國人民化悲痛為力量，反擊古希格拉侵略者直到反攻希格拉本土。如果不是銀河理事會的阻撓，希格拉這一嗜血的民族就將被徹底從銀河中抹去。當時還強勢參與星際政治的本圖西人為了給已經強大起來的泰坦帝國埋釘子，就放走了還活著的希格拉人，把他們說是流放、其實是安置到了銀河邊境的沙漠行星卡拉克上。
直播節目的前瞻中，主持人也給觀眾回顧了一遍這段歷史。
埃爾森上校也隻知道這些了。
他清楚，指望帝國領主議會能夠客觀描述這段歷史是不現實的，包括議會內負責編纂史書的吉斯達夫領主庭也並不像其口號所稱的那樣「廢止謊言，毀滅虛假」。當真相的攔路索擋在皇帝麵前時，他們也需要將其重新編織為更舒適的地毯，為尊敬的陛下鋪路。
但四千年前的往事，真相已經無從發掘，埃爾森也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