緙絲扇〔「朕自作主張給它配了個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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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更冷一層, 便到了穿棉衣的時候。尚服局早早就開始準備了,皇帝、皇後、太後的自是首要,往後是有孕與得寵的嬪妃, 再往後各處得臉的宮人也必要都按時拿到, 餘下的則可以緩一緩。

顧鸞在落初雪的那日挑了件退紅色的夾棉豎領襖來穿。退紅這個顏色乍聽是紅,實是偏灰粉一些的淡紫, 冬日傳來既顯得暖和又不紮眼。

尚服局為她製的這身還在袖緣、領緣處鑲了白色的毛領, 所用應是兔毛,扌莫來很軟但不太厚。

顧鸞進殿時時辰尚早, 柳宜攏著個手爐在偏殿裡取暖。她進去沏茶,柳宜順手將手爐塞給了她:「皇上還沒回來,你先暖一暖,茶一會兒再沏。」

「謝姑姑。」顧鸞淺淺福身, 雙手一並將手爐捧住了, 「皇上這幾日好像突然又忙起來了。」

她這隻是一句感嘆, 卻並不發問。能讓皇帝忙起來的事多是政務, 別說宮人,就是後妃也不該問。

柳宜卻大大方方笑道:「可不是?好在也不是什麼棘手的事情,不過是年關漸近了,嫁出去的公主、賜了府的親王, 還有各地官員乃至番邦使節都要入朝來覲見。沒什麼要費心琢磨的, 但各樣安排總得時常問問禮部。」

這話正說著, 一抹玄色身影入了殿,身後緊跟著的小宦官收了傘,或多或少地撲簌開一片雪花。

「真冷啊。」楚稷自言自語。

柳宜聽見就挑了眉, 一壁迎出去一壁揶揄:「奴婢一早就說了,這會子下的雪都夾著冷雨, 最是凍得慌。讓皇上多加件衣裳,皇上偏不肯。」

楚稷薄唇緊抿,聽她說完,硬著頭皮冷聲:「朕不冷。」

「……」柳宜禁不住地翻了下眼睛。

年輕人就是這樣愛嘴硬。自己不肯加衣裳的時候,就算凍死都要強撐著說不冷!

柳宜又斥跟著他出去的宦官:「見皇上凍著了也不知回來取件衣裳?要你們乾什麼使的。」

四個剛進殿的宦官撲通全跪了下去,楚稷道:「不怪他們。」說著擺手,讓他們先退了下去。

「顧鸞。」柳宜回身一喚,顧鸞見楚稷回來,正在側殿沏茶,聽言忙擱下往外走。走出一步想了想,又撤回去,將柳宜適才塞給她的手爐拿出去了。

「皇上。」她邊福身邊將手爐奉上去,楚稷伸手接過,柳宜這才氣順了――瞧瞧,這才是聰明人,一點就透!

接著就聽皇帝問顧鸞:「穿這麼少……不冷嗎?」

「……」柳宜的氣又不順了。

沒救,她這個奶兒子沒救。多少日子了,見了顧鸞還是這樣的沒話硬找話,假得不行。

顧鸞今日所穿一瞧就是尚服局剛分下來的新棉襖,在這初冬時節算是偏厚實的衣裳,冷什麼冷?

果然就聽顧鸞笑說:「奴婢從後頭過來也沒幾步路,不冷。」

楚稷語結。

他原是想做個鋪墊,想她隻要答個「冷」字,或者哪怕說個「有點冷」都可以,沒想到她說「不冷」。

楚稷默不作聲地憋了會兒,又說:「……過幾日恐會更冷。」

嗯?

顧鸞羽睫稍抬,望見他有些僵硬的神色,覺出些許異樣。

想了想,她遲疑地順著他的話說:「是……」

楚稷稍鬆口氣:「入秋那時你就病了兩回,現下這般冷下來,別再凍病。」

說罷,他很怕她再回一句「不會」,提步就往裡走去:「你來。」

顧鸞一時間雲裡霧裡,被柳宜一推,趕忙跟上去。

楚稷入了內殿,又半步不停地進了寢殿。張俊原守在內殿中,見狀自要上前聽命。楚稷使了個眼色,他便會意地去打開了衣櫃。

很快,就碰了件潔白的毛絨披風出來。

張俊將那披風奉與顧鸞,楚稷不看她,神色淡泊地四處張望,短促地輕了下嗓子:「前陣子去秋a,獵得的貂皮不少。」

朕專門讓人挑皮質上好的,製了件冬衣給你。

――這句話到了嘴邊卻突然讓人別扭,怎麼都說不出來。

他嗓中噎了噎,這句話就成了:「製了好幾件冬衣。」

「……母後那邊有了,後宮也送去數件。」

「還多這麼一件……」

「你拿去吧。」

「暖和。」

張俊眼前一黑,看著皇帝無語凝噎。

他可知道,這件披風所用的每一塊皮子都是皇上趁顧鸞不當值的時候親手選的,為免入冬時趕不上,早早地就交待了尚服局去做,目下已小心翼翼地放在衣櫃中半月有餘。

承認就是專門為人家備的,能難死您啊?

張俊腹誹著,手中一空,顧鸞將披風捧了過去,屈膝深福:「謝皇上。」

她一壁謝恩,一壁下意識地扌莫了扌莫潔白的毛麵。

又軟又順,她很喜歡。

就算是後宮分剩下的,她也喜歡。

楚稷略有局促,伸手虛扶了她一把,她禁不住地抬眼看他。

這些日子,她如往常般在禦前當值,日子過得平平無奇。但若有似無的,她常覺得他在關照她。

他與她說笑的次數漸漸多了,偶爾無事,也一派輕鬆地讓她去吃點心。還有些時候,他會突然起了興致拉她下棋,棋局上固然是要欺負她的,卻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許她悔棋。

凡此種種,常讓她怦然心動,止不住地生出妄念,止不住地去想他是否也對了動了情誼。

好在在心動之餘,她也還有幾分冷靜。她想他這般待她也不奇怪,上輩子就是這樣,他們兩個人之間有一份注定的默契。

百轉思緒,讓她愈發扌莫不準他的心思。她卻也沒法去問――這要如何開口呢?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站在一個皇帝麵前問「你喜不喜歡我」呀。

她甚至不敢想象他真的會喜歡她。

說得殘忍一些,她清楚自己幾斤幾兩。

他正在這樣意氣風發的年紀上,想要多好的姑娘都有。她一個宮女,憑著上輩子積攢下來的對他的了解到了他麵前就想讓他動心,未免想得太好。

說得再殘忍一些,便是上一世相知到那個地步,他對她大約也從未有過男女之情。

若有……哪怕有半分,他都一句話便可讓她入後宮去,她也不必抱憾到這一世。

這些想得越明白,她就越清醒。

她清醒地愛著他。即便滿心滿眼都是他,也不敢奢盼他對她動什麼心思。

她覺得她執拗地來走這一世,隻是為了自己的,為了圓自己的一場夢。或許在將來的某一日裡,她會覓得一個合適的契機,最終成為他後宮裡的一個,可除此之外她多一分也不敢多想。

所以那些會戳破窗戶紙的話,她既不想問也不敢問。

若他心裡根本沒有她,她這一問,就要連自己的那點心念也保不住了。

顧鸞沉吟著,安下心,朝他福身:「奴婢告退。」

「……顧鸞!」他猛地一喚,她定住腳,他忽而有些結巴,「你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把披風穿上,讓朕看看。

他想這樣說。

將這件衣裳給她的情景他實在已想了多時了。

他設想過告訴她,這些皮子都是他親自挑的,也設想過她拿到時會不會很開心。

可到了眼前,太多的話他就說不出了,她的反應也平平淡淡,不似他所想。

……她是不是並不喜歡啊?

這念頭在他心底一冒,他就連讓她穿上試試的話也咽回去了。

送件衣裳還這麼多要求,她怕是要連帶著他一起討厭。

「咳……」張俊忽地輕咳了一聲,視線在二人間一盪,低眉順眼地開口,「顧鸞,這披風不是拿了你的尺寸專門製的,你且穿上試試合不合身。」

顧鸞淺怔,覺得這要求奇怪,視線便又投向楚稷。卻見他點頭默許,她隻好照辦。

顧鸞將披風抖開,披上,認認真真地看了看尺寸。

下擺及小腿,正合適。廣袖寬大,但因是皮毛料子過於厚實,不便回袖過肘,隻製成了回袖過腕的長度,也正合適。

若張俊不點那一句,她回去穿上,怕是真要想入非非地以為這是專按她的尺寸做的了。

她扣好月匈前的金質搭扣,抬起頭:「合身的。」

楚稷一時怔忪。

她發髻高綰,姿容清麗。一件素白的雪貂披風加上去,襯得身姿玲瓏,美得出塵絕艷。

他早就知道她是生得美的,卻又時時驚異――她好像總能比他想象中的更美一些。

他於是訥訥開口:「真好看。」

她美眸微滯,他倏然回神,抬手一聲輕咳:「張俊,去尚工局尋一副合適的白玉釵來給她。」

「諾。」張俊應聲,告退。寢殿裡便空下來,隻餘他們二人。

楚稷定住心,上前幾步:「下盤棋?」

顧鸞淺怔。

他先說她這樣穿好看,又突然提起要下棋,是想看她這樣穿著下棋?

可還沒到最冷的時候,還在寢殿裡,炭火旺盛,這樣好熱。

她短暫地矛盾了一下,很快就拿了主意:不妨事,他愛看,她就願意穿給他看。

她便應了聲「諾」,垂首走向茶榻邊的矮櫃,取了棋盤棋子出來,擱在榻桌上。

卻聽他又問:「不熱嗎?」

她短暫一滯:「有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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