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壘〔「罰俸,要經過尚宮局。」...〕(1 / 2)
顧鸞不做理會, 秦選侍跟在後麵一聲聲地喚她。走出啟德宮又行了幾步,顧鸞回過身:「本宮知你是個不愛惹事的,可這惹不惹事也要看怎麼說。現下人家欺到了你頭上, 你不爭個明白, 日後便會日日有人欺你。」
「臣妾不怕。」秦選侍垂眸,還是那副冷淡的樣子, 「左右也不能為這點事要了臣妾的命。皇後娘娘和舒妃娘娘若是要罰, 臣妾受著就是了。」
「這樣可大可小的事情,但凡能辯上一辯, 就不值當委屈自己。」顧鸞說著走近了兩步,握住她的手,「況且你不說本宮也知道,今日是淑太妃忌日, 對不對?」
秦選侍一怔, 抬眸看她:「娘娘知道?」
「本宮在禦前翻典籍的時候掃見過一眼。」顧鸞輕道。
這話既真也假。典籍她是看過的, 但之所以能這樣牢記, 是因她上一世曾操辦過幾回太妃們逢五逢十的祭禮。淑太妃是其中離世較早的一位,她便記得格外清晰。
「走吧,跟我去紫宸殿。」顧鸞聲音放緩,「我這般硬拉著你去, 自不算你違反誓言。況且太妃在天之靈也不會想看你受委屈, 又怎會怪你?」
秦選侍薄唇緊抿, 躊躇半晌,終是點了頭,輕聲說:「謝娘娘。」
二人於是一道去了紫宸殿。原在殿中議事的朝臣們半刻前已告了退, 楚稷見顧鸞回來正想問她去了何處,又看到她身後隨著的秦選侍, 不覺一怔:「怎麼了?」
「皇上聖安。」秦選侍跪地拜下去,行的是稽首大禮,身子壓得極低。宮中嬪妃平日裡這樣見禮的時候並不多,顧鸞心中輕喟,坐到楚稷身邊,將方才的經過一一說給了他。
楚稷聽至一半已皺了眉,待她說完,他睃了眼張俊,張俊忙上前攙扶秦選侍起身。
楚稷看著秦選侍搖頭:「淑太妃唯恐你過得不好,才將你托付給朕。你受了這種委屈,就該來紫宸殿說。」
秦選侍低著頭,低語呢喃:「臣妾過得很好,沒覺得委屈……」
「都被人欺到家裡去了。」楚稷苦笑,吩咐張俊,「去取藥來給她。」
張俊應了聲諾,折進寢殿。他又看看顧鸞:「你適才說皇後讓舒妃協理六宮?」
「是。」顧鸞迎著他的目光應道,視線一觸,他便知她的想法:「那這事就先由著舒妃辦吧。」略作沉吟,又安撫秦選侍,「朕知你思念太妃,一表哀思也沒什麼錯。不怪你,你回吧。」
「等一等再回吧。」顧鸞眼中流露出些許憐憫,望向秦選侍,柔和道,「好歹先用了藥,等臉消一消腫再回去。若覺得不自在,就去側殿歇著。」
秦選侍這回沒再同她爭執,安靜地福了福,便跟著宮人去了側殿。
待她離開,楚稷皺起眉頭:「舒妃協理六宮是什麼時候的事?你也不告訴我。」
「你最近都忙成什麼樣了。」顧鸞笑笑,「後宮原就該由皇後娘娘做主,我便沒想讓你分神。」
他眉頭皺得更緊了些:「這是沖著你來的。」
「所以我才更不想讓你為此分神。」她看著他,將他眼中的不滿盡收眼底,「我不是強充什麼賢惠體貼,隻是清楚現下這個情形自己還能應付得來,大可不必找你。若哪天我覺得我應付不來了,不必你問,我就過來找你幫忙了。」
楚稷輕笑,挪開視線,翻起了奏章:「說得好聽。」
「真的。」顧鸞輕聲,見他不理她就不再說了,自顧自拿起他手邊瓷碟裡的棗泥糕就著茶吃。
棗泥有些膩口,被茶香沖過卻讓人很舒服。顧鸞很快便飲盡了自己盞中的茶,又端起他的喝。
不多時他執盞也想喝茶,並未刻意去看,送到口邊才發覺早已沒了,瞪著她將茶盞一放:「去沏新的!」
「去就去,凶什麼凶。」顧鸞回瞪,起身就走。用過的茶盞自有宮人收走,她隻消去沏新的便好。
秦選侍還歇在側殿,沏茶也是到側殿去沏,她就順手給秦選侍也沏了一盞,秦選侍受寵若驚,顧鸞隻讓她不必客氣,便端著另外兩盞回了內殿。
她折回楚稷身邊,楚稷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笑。
「笑什麼?」她問。
「我才想明白。」他支著額頭看她,「你的確很會應付事情。」
顧鸞剛拿起下一塊棗泥糕,聽言手上一頓,神色坦然:「我總得做點準備,總不能等著吃虧。」
所以她抓住了這個機會讓闔宮看見她並無意僭越。讓舒妃拿主意也好、帶秦選侍到紫宸殿回話也罷,總歸她自己並不插手,也不爭權。
可她又巧妙地幫了秦選侍,或者說是巧妙地讓新嬪妃看到他在為她撐月要。
闔宮都知她是寵妃,但百聞不如一見。秦選侍在宮中沒有喪事時戴孝,雖顯然別有隱情,罰與不罰也全憑他的心思。他賜了藥讓秦選侍回去,落在旁人眼中自會覺得是她的本事。
一手狐假虎威玩得很是漂亮,還順手籠絡了秦選侍。
這軟硬兼施又進退得宜的一步棋落下去,皇後若是聰明就該知道適可而止,莫再與她處處為難。而若皇後不肯,她這一步自也還可作為鋪陳繼續加以利用――威嚴已然鋪下,人心也已籠絡了些許,倘使真被逼到無路可退,分庭抗禮她也是不怕的。
進可攻退可守。楚稷饒有興味地看了她半晌,慢悠悠道:「這麼聰明,怎麼偏偏棋下得那麼差呢?」
「……」顧鸞麵容一僵,咬去一口的棗泥糕不再吃了,狠狠將餘下的大半塊掖進他嘴裡,「專心看奏章,不要走神!」
說罷便氣鼓鼓地起身,轉身就走。
「餵!」楚稷忙喊她,但嘴裡塞著點心,吐字不清,「我開玩笑的!你去哪兒?」
「午睡!」顧鸞邊說邊走進寢殿,咣地一聲闔了門。
「……」楚稷嚼著點心,盯著門,撇嘴。
睡就睡,凶什麼凶!
棲鳳宮,皇後在半個時辰後聽宦官稟了舒妃的決斷:「舒妃娘娘罰了馮昭儀半年的俸祿。秦選侍那邊……因著皇上沒說什麼,舒妃娘娘便也沒提。」
皇後胳膊支著榻桌,食指揉著太陽穴,闔目聽罷,神情無甚波動:「知道了,下去吧。」
那宦官無聲地躬了躬身,退出了殿。景雲上前:「舒妃娘娘這事辦得倒很像樣。」
「她是辦得像樣。」皇後鳳眸輕啟,抑製不住地冷笑,「可這關佳妃什麼事?輪得著她忙前忙後。」
景雲啞了啞,看著皇後的神色,欲言又止。
在她看來,佳妃無過。來稟話的人一早就說了,是舒妃去請的佳妃,佳妃最終也隻在啟德宮說了些道理,末了還是交給了舒妃。舒妃仍是拿不準該如何辦秦選侍,她才將秦選侍帶去了紫宸殿。
若是不帶成見地看,佳妃這事辦得稱得上體麵大方,景雲聽了心裡都在想,佳妃不愧是當過禦前大姑姑的。
可問題是,皇後偏就對佳妃有成見。
成見之下佳妃自然做什麼都錯。日子久了,景雲已有些不敢再勸,免得皇後對她也生嫌隙。
景雲默不作聲地立著,皇後兀自沉吟著,眼中幾度溢出淩光,又被她死命地壓製下去。
半晌,她道:「七八日了,皇上還沒翻過牌子吧,日日都同佳妃待著。」
景雲輕應了聲「是」。
「不像話。」皇後搖搖頭,「一會兒讓顧選侍過來一趟。」
「諾。」景雲福身,退出殿外就喊了個七八歲的小宮女過來,讓她即刻去純熙宮傳顧選侍。又放低了聲音,壓著音告訴她,「辦事穩重點,路過正殿時走得慢些。若裡頭的姐姐們出來問你乾什麼,你如實回話就是了。」
「諾。」小宮女福了身,景雲笑笑,回身從外殿的桌子上拿了塊酥皮點心給她:「邊走邊吃吧,別嗆著。」
如此過了約莫兩刻,顧選侍匆匆趕到了棲鳳宮來。傍晚時分,又有朝臣到紫宸殿議事,顧鸞瞧著一時散不了,就先回純熙宮用膳去了。
回到純熙宮她剛落座,綠暗挑簾進屋,上前福了福:「娘娘。」
顧鸞打量了一眼她的神色:「有話直說。」
綠暗便稟了棲鳳宮傳顧選侍過去的事,說到末處,聖意愈發地低:「顧選侍到現在都沒回來……快兩個時辰了。奴婢想著別是因為白日裡您去了啟德宮,皇後娘娘遷怒到隨居宮嬪頭上……」
「不會的。」顧鸞淡聲。
若傳去的陳昭容、閔才人,綠暗的猜測沒準兒是對的。可既是顧選侍,那就不可能。
這回的一眾新嬪妃,皇後最看好的應該就是這位顧選侍。若不是太後出麵壓了眾人的位份,顧選侍又正好出身不高,定下來的封位應該也不止於此。
清楚這些,顧鸞便無心為此多費什麼神了,總歸不可能去棲鳳宮要人。
顧鸞於是心平氣和地讓人去傳了膳,用完膳就陪著兩個孩子玩。兩個孩子都快滿周歲了,前幾日先後抓住了走路的要領,就開始晃晃悠悠地到處走。楚稷最愛趁他們走路時繞到他們身後,冷不防地把他們舉起來,弄得他們又笑又叫。
而她自問沒有他那麼幼稚。
她隻喜歡在他們晃晃悠悠走路的時候拎著裙子在他們麵前跑來跑去,欺負他們小短腿跟不上。兩回之後他們就懶得理她了,隨她自己開心。
紫宸殿,君臣議起要事總要花費不少時間,楚稷就讓禦膳房備了膳,自己在內殿簡單地用了些,幾位朝臣也去側殿吃了些許。
用完膳又議了半晌,幾人總算告了退。楚稷望了眼天色見已然全黑,就問:「阿鸞是不是回去了?」
「是。」張俊躬身,楚稷就起身往外走去。
離純熙宮不遠的宮道上,顧選侍默不作聲地立在一旁,似正望月,直至宮女急急跑來:「來了!娘子……皇上往這邊來了!」
顧曦忙理了理衣裙,不急不緩地往純熙宮走去。
她知道,自己最大的好處就是和佳妃生得三分像。不僅容貌像,身形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