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快樂之家（1 / 2）
一九七八年至一九八零年，由於中央決定持續推行土地改革的國策，包產到戶的旋風就陸陸續續在中華大地彌漫開來。從北到南，從東到西，整個華夏大地上都出現了一片熱火朝天的氣象。勤勞樸實的農民們臉上都洋溢著別樣的笑容。而這一股土改的春風也吹到了西南邊陲一個叫「甘唐堡」的小山村裡。因為村裡各家各戶都在今年秋收完很快就分到了屬於自家的田和地，所以，家家戶戶都鉚足了勁，就等著過完年開春認認真真種下屬於自家的第一季莊稼。住在村南的向家更是一片歡聲笑語，為了紀念這歷史性的時刻和迎接未來美好的生活，向老者（大名：向有德）給他九歲的大孫子向小寶重新改名叫向豐年，這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就是向往著從此以後年年豐收。而這個年幼的向豐年便是我們後麵故事的主人翁。
向家本就不是村裡的大姓，再加上近幾代人丁單薄，到了向老者這輩就隻有他一根獨苗了，所以現在向家一共隻有六口人，分別是向老者和他老伴，他兒子兒媳，還有一對年幼的孫子孫女。
向老者今年五十有八，老伴唐氏小他三歲，娘家是本村的大姓唐家。兒子和兒媳同歲，今年都二十八了。
向家住在村南，家裡有五間白石砌牆，木雕隔間的主屋，主屋兩側則是兩間石砌耳房——又名廂房。據說向家祖上是大戶人家，清朝鹹豐年間在城裡惹下官司，又結了仇家，所以為了避禍才搬到甘唐堡這座偏僻的小村子來定居，這座宅子便是他們祖上那時候蓋下的，傳到向老者已是第五代了。現如今雖有些破舊，但向老者每隔三四年就要翻修一次，所以看起來還是依舊氣派不凡，一家人住著也很是溫馨。
可能是因為文化大革命期間被批鬥的厲害，又或是三代單傳，向老者特別疼愛他這個大孫子——向豐年。雖然孫子學習不好，也很是頑皮，可向老者從來都舍不得嚴加管教，更不允許別人打罵了，就算是他的老伴和兒子兒媳也不行。
有一次，小豐年因為太調皮打碎了家裡一隻裝著十幾斤菜籽油的油壺，他爸爸（向老者的兒子——向發生）在他屁股上打了兩下，硬是被向老者臭罵了好幾天，從那以後，家裡就沒人再敢打罵小豐年了。
向老者疼孫子在村裡是出了名的，家裡有什麼好吃好喝好玩的都得先僅著孫子，不管他是上生產隊去乾活也好，去山上砍柴割草也罷，給小豐年采野果帶鳥蛋那是常有的事，就是去十幾公裡外的公社做義務工，公社打的飯菜裡有幾片肉或是一兩塊骨頭他也舍不得吃，總是會用煙盒包上帶回家給孫子。而他這大孫子也特別乖巧懂事，雖說年齡不大，但會經常主動幫媽媽做家務，伺候生病的奶奶，照顧兩歲的妹妹，有時候放學了還會自己跑到他們家自留地裡幫爺爺和爸爸拔地裡的雜草。因此，村裡人時常都在向老者跟前誇他養了個好孫子，每次聽到人們的誇贊，向老者都笑得合不攏嘴，更加將這個大孫子視為掌上明珠了。而我們故事的主人翁「小豐年」從出生就在這樣一個充滿愛和溫暖的家裡一天天長大的。
由於每年的寒冬臘月田地裡幾乎無事可做，村裡的男人女人們隻能呆在家裡「坐冬」了（在西南農村，秋收完種下小麥或油菜後，地裡就沒有什麼活可乾了，一冬三個月男們隻能待在家裡打打草鞋，編編農具，女人們也是坐在家裡拉鞋底，補衣服，做針線活，所以農村管這個時候叫「坐冬」）。不過，村裡也有一小部分勤快且不怕吃苦的男人會選在這個農閒時約上五六個人一起去離村裡幾十公裡外的荒山野嶺找過去老輩人廢棄的煤窯洞挖些煤運出山來賣點小錢，用於貼補家用。
為了給家裡多攢一些積蓄，向老者年年都去，而且每年都是他牽頭領著大家去挖，今年也不例外。他兒子向發生心疼老父親年齡大了，不忍再讓他去乾這種又累又髒的重體力活，因此總想替他去，可向老者就是不答應。每次隻要兒子說要去替他挖煤，他就會毫不容情地給兒子一頓臭罵，連著好幾年都是如此。
向發生知道自己父親是個強脾氣，擰不過他，所以今年他就提出隻陪著父親一起進山，說是有個照應就行。可向老者一聽到兒子說完，他又開始罵人了。
「照應個屁，你狗日的什麼都不懂，去了也隻會給老子添亂。還是好好待在家裡看家，幫著你媳婦多準備一些農具和伺候好你媽，還有照顧好我的大孫子和孫女就行了。」向老者說完，覺得還不夠，又一臉嚴肅地囑咐道：「我可警告你，我走了以後，你不許打罵我的大孫子，你要是敢動他一下，老子回來就要你好看。」
聽了父親的話，向發生隻能陪笑著回答：「老爹，我知道了，您老既然不讓我陪您去，那您進了山裡一定要注意安全，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累了就回家休息兩天。家裡的事您老就放心吧，兒子會照顧好…」
還沒等兒子說完，向老者已經轉身走到他老伴的床前了。為了不弄疼老伴，他隻是歪斜著半個屁股坐到床沿上，輕輕拉著老伴浮腫的左手柔聲細語地囑咐道：「豐年他奶奶，我去了哈，你在家裡好好的養病，等著我回來，過了年天氣暖和了，我再送你去省城的大醫院看看。」
唐氏半躺在床上，看著自己滿頭花發的老伴又要出門了，心裡很不是滋味，可她還是微笑著用腫脹的右手輕輕地撫著向老者那粗糙的手背朗聲回答道：「豐年他爺爺，你就安心去吧，我沒事，這病也不是三年兩載了，幾十年落下的病根，去哪個醫院看都沒用，咱們不花那冤枉錢，過了年，開春自然就好了，你放心去，安安全全的回來，我也就放心了。」
原來，這向老者年輕時也是個浪盪子，仗著祖上留下點積蓄，他就天天遊手好閒、花天酒地、吃喝玩樂更是樣樣都沾，他的老父母因為年邁也管不住他，所以才十幾年功夫，祖上留下的積蓄就被他敗光了，可家裡的事他還是一概不管不顧，因此，伺候公婆養育兒女的重擔都落在他媳婦——唐氏一個女人的身上。
為了掙錢養家，唐氏一年四季都去鎮上給那些有錢人家乾活，什麼挑水洗衣、砍柴做飯、推磨舂米、清理糞坑等等，隻要能掙到錢，不管多髒多累的活她都願意去做。尤其是冬天，河麵結了冰的時候，一般人都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去做那些洗洗涮涮的事，可唐氏為了多賺幾個錢，居然打開冰封的河麵幫人洗衣刷鞋。因此，沒過幾年，年紀輕輕的她就患上了嚴重的風濕病和關節炎，從此也就落下了病根，每年都會復發幾次，尤其是到了冬天更為厲害，雙手雙腳都腫脹的像幾個大棒槌，而且一年重過一年，最近兩年一犯病幾乎都下不了床。
向老者一邊輕輕地揉搓著老伴的左手，一邊和顏悅色地繼續說道：「豐年他奶奶，你放心吧，我答應你一定注意安全，一定平平安安的回家……」
向老者的話還沒說完，他大孫子突然就爬到了床上，並嘟著小嘴對他們老兩口抱怨起來，
「爺爺，奶奶，您們怎麼都是你叫我放心，我叫你放心呢？我耳朵都聽起繭子了。」
聽了孫子的話，向老者趕忙放開老伴的手，一把將小豐年抱到懷裡，並故作一臉愁容地說道：「我的大孫子嘞，爺爺當然不放心啊，你奶奶身體不好，我又要去外麵掙錢，沒人照顧奶奶怎麼辦呀？」
聽了爺爺的話，小豐年一把抓著爺爺的大手，自告奮勇的回答道：「爺爺爺爺，您說的不對，有您大孫子在呢，怎麼會沒有人伺候奶奶呢？給奶奶倒茶舀飯、泡腳洗頭、我什麼都會。您就放心吧，等您回來，我就把奶奶的病伺候好了。」
小豐年的話剛落音，大人們都笑了起來。奶奶眉開眼笑地附和道：「對對對，我們豐年可是大人了，什麼都會做，前幾天還幫奶奶梳頭呢！奶奶就喜歡讓我的大孫子伺候，有我大孫子伺候，我這病就好的快。等你爺爺回來，奶奶就和爺爺一起帶你們姊妹倆去鎮上趕集，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小豐年摟著爺爺的脖子興高采烈地回答道：「奶奶，那咱們可說好了，到了鎮上，您和爺爺可要給我買公安叔叔穿的軍裝和官官帽，還要買一根八一皮帶和一杆小手槍。」
「好好好，」向老者咧開大嘴樂嗬嗬地搶著回答，「我的大孫子這麼懂事這麼乖巧，還答應替爺爺伺候好奶奶，不管你想買什麼，爺爺和你奶奶都給你買…」
「我也要買買，我也要買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