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殊途(二)(1 / 2)
疏狂界。
沉沉夜幕,黑雲密布,透不下一點微光。原就渾濁的碧湖顯得愈加幽深,仿佛吞噬萬物的泥潭。湖心的扶桑樹如同龐大駭人的巨獸,強風吹拂,則雙足擺動,震顫泥潭,卷起波瀾。
若鹿雙指夾住遺書,猶豫不決,連聲嘆氣。
白花花感受他的情緒變化,冒出一小團,撓他癢癢。若鹿笑得打滾,輕撫白花花,安慰道:「我沒事,別鬧了。」
白花花安靜下來,若鹿躺回去,出聲問道:「師兄,你打算寫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下方都沒傳來回音。滋地一聲,隱隱有股焦味。
若鹿翻身一看,就見寧非天指尖竄出火苗,就要去燒遺書。他慌忙跳下,前去阻止,為時已晚,火焰撲上遺書。
「師兄,你怎麼燒了?」
寧非天神色淡淡,「這種東西,我不需要。」
「你不要也不至於燒了!」
若鹿急得吹氣滅火,火勢越來越大,轉瞬間吞沒遺書,片片灰燼落下沙灘。扒拉幾下,湊不齊灰燼,反而和沙子攪在一起。
若鹿惋惜數聲,隨地坐下,「師兄,你沒什麼在意的人?」
寧非天坐在枯木,遙望湖麵,「人世間走了一百餘年,怎會沒有二三好友?」
「假如」若鹿咳了咳,刻意放輕語氣,「我是說假如啊,師兄戰死疆場,不想留話給好友?」
「不想。」
若鹿不解撓頭,「為什麼?」
輕風拂過,揚起粒粒沙子。寧非天拍拍褲腳,緩緩道:「想說的話,我定會說出口。想做的事,我定會完成。那些話本,什麼等我回來就告白,戰爭完了就在一起,都是狗屁,不過自我感動和空造**。想告白,想到的那一刻就去告,在一起,開戰之前不能在一起?」
「遺書,為了不留遺憾寫下的話,我沒什麼遺憾,該說的生前都說了。」
若鹿看著這樣逍遙灑脫的師兄,不由得笑了。對,這還是他最初看中的師兄,追隨多年,師兄一直往前走,他為了不被拋下已經拚盡全力,仍然靠近師兄。
狂風呼嘯而過,黑雲陡地散開,漫天銀河倒入碧湖,卻不及師兄一雙星眸。
師兄揚眉一笑,「縱情痛快的活,乾脆利落的死,才不枉一生。」
若鹿的心停了,月匈中有股說不出道不明的難受。他突然明白,自己一生也無法企及那個境界。
風靜了,烏雲停了,仿佛隻遮住他一人。
寧非天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不管別人說什麼,堅持做自己就行。」
若鹿點頭,悶悶道:「我去拿酒。」
沒能聽清師兄的話,他一路跑到茅屋院落,直奔樹下,跪在地上,挖出一個坑。
他打開遺書,端正寫下想說卻未能說出口的話,一字一字,鄭重埋下。
就要填土的時候,後方突然響起聲音,「你蹲那兒乾嘛?」
若鹿嚇了一跳,隨便扒拉兩下,側身擋住土坑。轉身一看,就見阿猛拎著兩個大缸。
若鹿急道:「你又偷師兄的酒!」
阿猛撓撓下巴,難為情地說道:「沒辦法,老板娘不賣我酒,虧我還把遺書給她,她連一杯都不肯給。」
「那你去別家買。」
「整個疏狂界,我就喜歡喝老板娘和寧師兄家的,其他都入不了我的口。」
若鹿跳腳,「這也不是你偷酒的理由。」
「別說這麼難聽,我放了錢。再說寧師兄修為這麼高,家裡進了人,他能不知道?睜隻眼閉隻眼,同意我這麼做。」
千壑界。
醫道聖手的大殿之外,兩隊修士對峙左右。
左列的領頭弟子阿火按住武器,叫囂道:「總之,我們隻服烏大人,不知打哪兒的世家少爺,以為有長老團的手諭就能隨意命令我們,早著呢!」
右列的弟子滿臉怒容,狠狠瞪住對方,「烏大人也同意了,你們想抗令不成?再說,烏大人身受重傷,難道要他拖著病體上戰場?」
阿火怔住片刻,哼聲道:「當然不是,烏大人的身體重要。但是,我們也不能聽這個小白臉的指揮。不要他,我們自個兒參加二輪戰團戰也行。」
「你們當天曜大戰是小打小鬧的遊戲?烏大人拚死拿下前五十的名額,絕不能毀在我們手裡。為了贏,化神期領隊必不可少。」
阿火懷疑瞪住右列弟子,「你們為何一直為小白臉說話?難道被他收買了?別忘了我們都是烏大人訓練出來的人,你們要是敢叛變,我決不會饒過你們。」
「扯淡!我們不過擔心烏大人的身體。倒是你們,故意鬧到烏大人麵前,打擾大人療傷,是何居心!」
左列弟子狠狠推右列弟子,「你們什麼意思?」
兩邊人互不相讓,推搡吵鬧,紛紛拔出武器。一時之間,氣氛劍拔弩張,就要打起來。
千壑界長老高舉起手,大聲吼道:「都給老夫消停點,你們想氣死烏束不成!」
兩列弟子聞聲,一齊收回武器,氣勢依舊水火不容。
長老轉頭看向旁邊的化神期巔峰修士,放輕聲音,「別見怪,他們都是烏束帶出來的,脾氣也隨他。」
化神期修士尷尬陪笑,「弟子明白,雖然有幸被選為團戰領隊,依照目前形勢,弟子並不能令他們信服。」
阿火譏笑,「你知道就好。」
長老無奈道:「那你們想怎樣?讓烏束爬起來上戰場?」
阿火道:「烏大人麾下不乏化神期巔峰修士,我們能獨立作戰,不需要任何」
話沒說完,緊閉的殿門內部溜出煩躁的話音,「吵死了。」
阿火大喜,「烏大人,你醒了?」他疾步上前,臉緊緊貼住門扉,滿臉傻笑。其他弟子擠開長老和新任領隊,爭先恐後趴在門上,語氣焦急,「烏大人?」「怎麼不說話了?」「又睡了?」
就在這個時候,門縫噴湧滾滾白氣,門扉溫度急劇降低,結成厚厚的冰層,一下子凍住所有人的臉龐。
冰層轟然破碎,門扉被眾人壓塌。
阿火顧不上清理臉上的冰渣,兩三下爬向病床。其他弟子緊跟其後,唯恐落下。偌大的殿堂,登時擁擠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