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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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師回朝的這一天,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日子。

漫山紅葉在日光下仿佛鍍了一層金光,官道兩側的銀杏林遍布山野,涼風一吹就有熟透的果實砰然墜地。

大太監陳毫率領一眾禮官道士等候在城門外,這便是早已約好的事宜。

——秋獵歸來的這一天,遠在西苑『閉關焚香』的皇上也將一同歸京,共賀嘉事!

馮將軍領兵北上之後,皇帝就再也沒有出過西苑的門,想來已是虔誠至極,感動上蒼,這才讓將軍們載著豐厚戰利品驕傲凱旋!

柳承炎許久沒有見著陳毫,下馬時還特意瞧他一眼,像是吃胖了不少。

大太監時隔一月才見著皇上,期間一直提心吊膽著天天阿彌陀佛不離口,生怕這小祖宗在外頭磕著碰著。

一見著聖尊,陳毫很做作地猛拍月匈口,眼淚緊跟著落了下來。

「陛下竟這般清瘦了,奴看得好生惶恐!」

「行了,儀仗呢。」

「在那邊,已經全部安置好了。」陳毫很配合地抹掉眼淚,尖聲道:「伺候更衣!」

既然是在西苑修道整月,再回來時也該有修道的樣子。

九香蓮冠配鶴氅繡經道袍,拂塵在手腳踏青鞋,周身再臨時灑些檀香粉,做足表麵樣子。

柳承炎旋身一看,拿慣長劍再托著輕飄飄的拂塵都不太習慣,展眉笑了一聲。

「準備的倒是不錯。」

「陛下滿意就好。」陳毫遠遠瞧了一眼馮將軍的臉色,退後一步躬身道:「莫誤了回宮的吉時,陛下請上轎輦吧。」

兩支隊伍這才再度向北行去,如同方才隻是路上恰巧碰見,停下來閒話幾句。

自永定門入大明門,禁軍方才停步候陣。

聖上身著道袍緩步下輦,親迎秋獵回來的三位將軍,同時手執柳枝輕點甘露,意為接風洗塵。

老國丈頭一回配合著演這般戲碼,還得跟著對詞。

「朕,齋戒三十日,日夜祈禱將軍們得勝歸來,」柳承炎看著周將軍在憋笑了,仍是放平聲調,一字不錯道:「三位將軍率領千軍遠赴北關,不僅智破敵陣,還一箭便取走俺答汗項上人頭,當真是大功無量!」

程潮被迫配合,在旁邊兢兢業業地提詞:「馮將軍巧用計謀,堵河守湖,逼得韃子們認下錯處,聽說還簽署了自降的文書!」

「哦?」柳承炎麵露驚訝:「此話當真?」

馮將軍快演不下去了,強咳一聲道:「謝陛下恩典!」

左右兩將也隨之行禮:「謝陛下恩典!」

「若沒有陛下日夜牽掛,臣等如何能平安回來!」

君臣假惺惺地互相吹捧完,禮部兵部的人候在一邊站得腳都快麻了。

這才按照素來的規矩,告慰太廟祭日拜月,忙到日落黃昏才各自歸去。

陡然回京,柳承炎才又回到做皇帝的模式裡,看哪裡都有些不習慣。

執劍北上時,並不用顧及處處的禮數規矩,重新入了宮門,他才又成為千番戲裡的一人。

這一日要大賞上下軍士,賜宴賜禮,另令兵部論功賜銜,厚待為國盡忠之人。

那兒的瑣事大可以扔給馮穆。

少年回了乾清宮之後,解開戲服般的頭麵袍鞋,焚香沐浴。

朔風含塵,他北上奔波數十日,連指甲都多含土垢。

龍涎香的沉鬱氣息悄然鋪開,一桶用芙蓉雪露煮過的水洗完,他低頭一嗅,仍覺得不夠。

「再洗一次。」

兩側宮婢低頭答是,把早已預備好的第二桶青荷蓮子水抬來,為他擦拭肩背仔細洗過。

周身疲憊終於被澆驅乾淨,再換回龍袍時,柳承炎低籲一口濁氣,筋骨關節輕快許多。

他轉出屏風時,馮潤心已經等在殿內了。

兩人一對上目光,都忍不住笑。

正是小別勝新婚,怎麼看都不夠。

柳承炎還怕身上殘留著血腥味沖著她,仔細聞過一遍自己才邁步過去,示意無關人等退下。

陳毫走時會意地落下重重帳簾,闔門而出。

小皇後在旁人在場時仍能端著雍容貴氣,人走光了直接撲進他懷裡,用力蹭了蹭。

「你瘦了好多!」

柳承炎生怕撞到她的肚子,伸手輕撫她的額發。

「辛苦你獨自操持宮務,眼看著是越來越行動不便了。」

「深懷……」馮潤心喚他一身本來有意親近,但眼尖地看見他眉邊細疤,以及胳膊上未完全褪下的刀傷。

她下意識伸手去碰,蹙眉道:「還疼嗎。」

「大好了,不必擔心。」

他哪裡舍得讓她站著慢聊,先是扶著人帶回榻邊,又取出早已準備好的一方黑木匣子。

馮潤心已是懷胎八月,腹裡有雙生子,更顯得人清瘦步蹣跚。

她不推辭他的好意,但哪怕是躺在他的懷裡,仍是操心後宮的諸多瑣事。

「你不在的這些日子,九嬪各自清淨,無人蓄意鬧事。」她低低道:「但聖駕久未回宮,多得是姐妹翹首盼望,恐怕等得很苦。」

「我已吩咐光祿寺,明夜便辦回鑾宴,」柳承炎伸手撫過她的麵頰,溫聲道:「十月初一是民間歲臘的日子,雖然錯過幾日,但另賜恩典,為闔宮妃嬪祭祀先人總不出錯。」

馮潤心意有所動,頷首稱是:「我會督促女官,厚備些寒衣金紙到時候一同焚去,叫她們放心。」

「今天還有正事。」

他把盒子遞到她的手邊,鎏銀鑰匙輕輕一起,盒子應聲而開。

馮潤心伸手摁著,側頭看他。

「裡頭是什麼?」

「寫給你的信。」少年說起這事時,耳朵尖有些泛紅:「我本來打算一日一信傳回宮裡,好叫你不要記掛相思。」

「但轉念一想,日日送信,好像太張揚了一些。」

馮潤心也臉頰發燙,倉促應了一聲,屏住呼吸打開盒子。

裡頭疊著三十餘張信箋,便是有幾日忙於戰事,日後也悉數補上。

一字一字記述了塞外光景,戰事變幻,受傷抱恙也會小記一筆,透出撒嬌的意味來。

少夫少妻依偎著重讀一遍信,聲音裡都透著暖意。

免不了最後互相親一親,道不完思眷親濃。

第二日,內閣數官上朝述職。

九月整一月風平浪靜,各地也有豐收捷報傳來。

今年風調雨順,想來百姓們都能過一個好年。

皇帝修道禮拜也是為了社稷,眼見著先前眾議紛紜的秋獵大捷而來,少不了許多言官當回事後諸葛亮,夜裡匆匆寫了不少慶功贊事的狗屁文章拿到上朝時間來吹捧。

下朝之後,還要召見太醫,詢問各宮的平安脈情況。

崔闔玄早有準備,有條不紊一一說來。

太後偶有頭風,宸嬪時常驚夢,皇後一切都好,母嬰健康。

「生產雙胎,總較常人要更難一些,」老太醫俯首道:「臣下曾建議皇後娘娘午後晚時散步一二,兩位嬤嬤也悉心照顧著,階前青苔滑石一並除了乾淨,可謂十分小心了。」

柳承炎略一點頭,陳毫會意給了賞銀。

「你照顧得很好,」他伸腕道:「請平安脈吧。」

崔闔玄即刻展開繡枕,叩脈聽心。

他原本低眉沉思,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麵色一沉,又很快收了回去。

少年側目:「說。」

太醫即刻退拜:「陛下氣血暢通,一切皆好。」

柳承炎盯著他的眼睛:「朕在問,你剛才在想什麼。」

崔太醫麵色蒼白了一分,支吾著收起繡枕,像是在臨時找旁的說辭。

皇帝的聲音冷了下來。

「崔闔玄。」

「臣不敢有所隱瞞,」太醫拜倒,顫聲道:「但此事興許瑣碎,臣猶豫是否會汙了聖聽。」

「說。」

「陛下可曾記得,射覆之日,曾有一僧人攜子而來?」

柳承炎思索一刻,想起來這件事。

當初他命陳毫廣尋神通之人,有個女冠托他救下一個重病幼子,說這孩子會在二十年後救大昭於水火之中。

之後果真有個和尚帶著個小孩兒出現在乾清殿前,那小孩兒還是他亡妻同奸夫生的孽子,後來僧人把孩子交給了太醫院,自己隨工部侍郎探看銅脈去了。

「怎麼,」他皺眉道:「救不活了?」

崔闔玄搖頭道:「恰恰相反。」

小孩名喚核桃,雖然先天不足,有諸多病症,但是有皇命在前,他被帶回太醫院裡悉心救治,還被崔闔玄認為義子。

有諸多金貴藥材和日夜探脈的照顧,小孩兒很快病容褪淺,身子一日比一日康健起來。

柳承炎聽到這裡,並不覺得哪裡不妥。

「你做得很好,繼續養著他便是了。」

崔闔玄仍在躊躇,一咬牙道:「隻是微臣前些日子才發覺,這孩子——」

「這孩子手腳不乾淨。」

「什麼?」

按著柳承炎的估計,那道師料事如神,在冥冥之中連旁教的瑣事都能顧及,特意關照的小孩恐怕天賦異稟,不是滿腹經綸的材料興許也能以武報國,怎麼會……

崔太醫並沒有膽子說出來這些,但這孩子本來能養活大就已經很不容易,萬一今後闖出大禍來讓他擔責,波及全家老小才是大事。

小時偷針,大時偷金,古話早就闡明了。

「陛下息怒,」他都不敢抬頭看天子的表情,斟酌著用詞道:「太醫院絕無苛待此子的不良行徑,恰恰相反,全院上下對他青眼有加,還有不少太醫想教他啟蒙識字。」

柳承炎不悅道:「他偷了什麼?」

「第一回,微臣的藥杵末端原本鑲了一圈銅環,他恐怕以為是金的,半夜裡摳下來,藏進了枕套裡。」

崔闔玄屏氣凝神,硬著頭皮繼續道:「改日臣便發現了其中古怪,沒有拆穿,但也擇了個時機細細講了道德禮義,望他學好。」

「又過了十幾日,藥房的一方硯台突然就沒了,臣後來在他床下找到,秘密還了回去。」

柳承炎聽到這裡,哪怕自己沒有養育過兒女,也懂了他的意思。

再留下去,若是太醫院出了什麼事端,崔太醫恐怕裡外都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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