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堆銀砌玉(1 / 2)
這十六個字敲入雲殊華的識海裡, 如同雲端無上法神的低吟告誡,竟叫他渾身顫栗。
還不待想清楚這句話的意思,雲殊華眼前一黑,身體裡的靈魂仿佛快要剝離出竅,奔脫而逃。
他抬頭看了眼旋轉的扇麵,身體變得輕飄飄的,逐漸沒了實感。
站在對麵的客服也無聲無息地隱匿在空氣中,惟餘那道冰冷的嗓音。
再睜開眼時,天地一片蒼茫。
客服深深地皺著眉, 後撤幾步,與雲殊華拉開距離。
「我再問最後一遍,你確定要這麼做?」
客服右手微翻, 那柄折扇被拋到空中,迅速放大, 罩在兩人的頭頂。
「這次讀檔與從前不同,你要速去速回。記住,除了拿到碑刻,不要做任何導致時間線發生重大變化的改動, 否則……眼前的所有人都可能不復存在。」
雲殊華沒有絲毫猶豫, 隻說:「……謝謝你幫我最後一次,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你。」
話雖這麼說, 可他定然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雲殊華聽到這,也有些詫異。可眼下境況已不容許他再做遲疑,便連忙說:「既然可以回溯, 那便開始吧, 事成之後, 我的數據隨便你抹掉。」
雲殊華點了點頭, 忽然發覺自己的手腳得到了自由。
雲殊華沒空思索這些,當即循著這句話快步趕起了路。
這一路上,客服不斷用暗啞的聲音提供衛惝的最新位置,雲殊華闖入城中,風一樣掠過一條條街道,麵沉如水。
寒冷的北風呼嘯著拍打在雲殊華的身上,冷氣冰刀似的割著他的皮膚。
抬頭望去,天高日遠,霜雪漫天。
雲殊華扶著地站起來,四處看了看,原來自己正巧掉落在河岸旁,白裳上落了雪,洇濕成一片淺灰色。
恰在這時,腦海裡響起客服的提示。
【向西北行三裡入城,城中第五條巷陌,衛惝就在那裡藏身。】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不純粹,摻雜著絲絲縷縷的電波流聲,好像一台破舊不堪即將損壞的機器。
走在大街上行來去往的百姓見到這手中持劍的少年,紛紛驚惶著避退,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
「這人好似是來尋仇的,瞧他顯露出來的殺氣,可真是嚇死我了。」
「這小公子看上去仙風道骨,頗有仙緣,難不成是個修為高強的道修?」
「你以為你是看麵相算命的呢?如今這亂世,哪裡有什麼真正的道修……」
耳邊嘈雜的爭吵接連不斷,雲殊華卻充耳不聞,他的雙眼緊緊鎖住街末某處拐角,沉聲說:「還有多遠?」
【十步之遙。】
雲殊華手中的劍發出一聲尖銳的吟嘯,旋即興奮地抖動著,提前預知到敵人的方位。
十,九,八,七,六。
雲殊華倏然沖破人群跑起來,猛地拐入小巷中!
隻見一紅衣男子正蒙麵牽著馬朝巷外走,那馬兒見到雲殊華,赫然受了驚,後退著嘶鳴起來。
雖隔著麵巾,還是能一眼看出,這紅衣男子就是衛惝。
雲殊華利落地轉身,一個回旋便將佩劍對準男子的眉心甩出,後者慌亂地錯開步子,躲避不及,肩上擦出一條血淋淋的傷口。
衛惝睜大眼睛,望著眼前殺氣騰騰的少年,沒來由地有些惶恐。
他捂住肩,眯了眯眼,冷聲問:「閣下是何人,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出手傷人?」
雲殊華歪了歪脖子,步步緊逼,右手成拳快速襲了上去!
衛惝連忙掏出短刃來擋,可此時的他到底是年輕,不過幾招便有些抵擋不住雲殊華凶狠的攻勢,露出弱點,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你到底是誰?知不知道爺是清虛門──啊!」
雲殊華就著他手上的短刃,抵在衛惝喉嚨上,低聲說:「交出法華碑刻。」
法華碑刻……
聽到這四個字,衛惝瞳孔聚焦起來,不屑地笑道:「就憑你也想拿碑刻?爺告訴你,如今還是魔界在掌權呢,輪不到你們這幫窮酸道人統治下界,東域玉墟殿永遠歸屬於衛氏。」
雲殊華從他手中抽出短刀,對準他的心口狠狠紮下。
一頂金色的罩層自衛惝身上顯現出來,將雲殊華手中的刀震在地上。
【我說了,你現在還不能殺他,否則後麵的所有劇情全部作廢。】
好,此時不能殺,不能殺便不殺。
雲殊華做了個深呼吸,咬牙扯開衛惝上半身的衣服,四處翻找著。
衣襟裡「啪嗒」掉出一塊血淋淋的小石,衛惝見了,扭動著上前去,想要用嘴拾起吞下。
雲殊華眼疾手快先一步奪了過來,那塊碑刻還溫著,血跡也未乾涸。
刺鼻的血腥味灌入他口鼻中,眼前種種跡象表明,這塊碑刻是剛剛從那人身上取出來的。
雲殊華驀然想起曾與景梵在朔望鎮中的見到的幻象,那些細節一齊湧入腦海裡,和眼前景象重合。
「這塊碑刻,你是從誰身上拿下的?」雲殊華青筋凸起,吼道,「他現在在哪裡?快說!」
「有本事就殺了我,不過,我死了也不會告訴你。」衛惝蹭在地上笑嘻嘻地說。
雲殊華抬起右手,一道劍影泛著天光落在衛惝臉上。
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心裡慌亂又恐懼。
這人該不會……真的想殺了他。
那劍懸在頭上良久,還未落下,衛惝便敗下陣來,說:「別殺我,我說!」
「那個小乞丐就在遠郊的破廟裡,恐怕現在早已死了。」
雲殊華本想給他點見血的教訓,不知怎的又將佩劍等到地上,對準衛惝的後頸用力一擊,將他擊暈在地。
一會要見景梵,身上不能帶血。
他迅速將地上的衛惝拖起來,找了某處死巷的廢水缸,將衛惝丟進去,又加固了一層結界。
【你這是要做什麼。】
「放心,」雲殊華說,「讓他晚一天回去通風報信,如此一來,這段時間內劇情線不會有什麼變動。」
「時間不多了,我要趕緊找到景梵。」
雲殊華將碑刻收好,俯身在雪地裡捧起冰涼的雪粉,一點點將手上的血跡洗淨。
他撣了撣身上的雪粒,足下生風,直接躍到樓頂,腳踩排浪般地磚瓦離開了這座城。
兜兜轉轉,竟又回到了來時的地方。
雲殊華快步走到河岸邊,順著被積雪掩埋的小路向破廟裡走去。
彼時風雪大作,寒冷非常。
遠遠地,雲殊華望見破廟的破木門板下,爬出一個纖細孱弱的小小身影。
那是一個瞧上去隻有七八歲大的孩子,衣衫微薄破爛,渾身是血,蜿蜒著爬在地上,帶出冰天雪地裡一道細瘦可怖的血痕。
那孩子渾身無力,浸沒在雪堆裡,努力抬頭朝雲殊華的方向看。
雖隔著一段距離,雲殊華仍能認出那一雙熟悉的星眸,裡麵淬著對生命的漠然。
雲殊華心裡狠狠揪疼,眼睛眨了眨,淚水便順著眼角滾下。
他踉蹌著跌上去,珍重又憐惜地將小小的少年攬在懷裡。
少年渾身冰冷又僵硬,呼吸孱弱,麵色慘白。
他縮在雲殊華懷裡,宛若清塢山上那一隻脆弱易折的油桐樹苗。
當雲殊華止不住的熱淚砸在那張尖削的臉上時,少年才微微睜開了眼,隨即支撐不住,昏睡過去。
「對不起……」雲殊華將他抱起來,「我來晚了。」
「你會好好的,千萬別出事。」
懷抱裡的人分量很輕,蜷縮在雲殊華懷裡,令他陡然生出幾分不真實的感覺。
雲殊華抱著年幼的景梵,離開城郊,返回城中。
他尋到一處客棧,將景梵放到床上,輸了部分法力助他恢復外傷,又匆匆跑到城角的醫館,買了許多上好的傷藥。
待處理完傷口,雲殊華一刻不停地出了客棧的門,將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花出去大半,為景梵賃了一座小院。
若記得不錯,不久的將來,五域域主會找到這裡,將他接回去。
雲殊華努力回想著曾在雋宸殿溫習的經史課,拚湊著有關景梵身世的句子。
定要安然無恙地保下他,不準有任何疏漏。
雲殊華將昏睡中的景梵抱到院子裡,出門買了許多肉菜,便迅速往回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