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巫雲楚雨(1 / 2)
景梵與船家告了別,踏上岸,眸光打量著眼前人來人往、安寧富盛的街巷, 一剎那,許多思緒紛湧上來。
這就是他生活過的地方。
他一現身,周圍的景色霎時變得生動。來往路過的女子紛紛向這裡亂瞟, 又礙於男人冷淡的神色而不敢上前搭訕,隻得悄悄地打量著他。
此次前往渚城,景梵並不想聲張,故而喬裝改扮得低調了一些。
景梵負手在街上走著,腦海裡閃過沈棠離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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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旁開滿了淡紫色的繡球花,浸了水的船頭擊在岸上,輕微地晃動起來。
船家輕輕一躍蹦下船, 拽起繩子繞著船柱墩子打了個結實的扣,吆喝道:「公子,渚城到了。」
越過南域無憂山, 順著涪水河乘船而下,途徑禺、駟、崎三地,山巒起伏間藏著一座開滿時令花的城, 便是南渚。
船家立在船尾, 一下一下地搖著櫓, 欸乃聲聲, 砸在過路人的心上。
推薦一個本章適配bgianoboy的《花臨》,這首曲子剛好也是講油桐花開滿山坡的故事,作者也是聽著這首音樂碼出來的字~
那船舫的竹簾掀上去, 身著雪白窄袖緞袍的男人邁著步子走出來, 朗聲道:「多謝。」
景梵沉吟道:「拙荊。」
「哦……」那人頓時明白過來,笑道,「莫不是尊夫人回了娘家?公子遠道而來,親自迎接,想來與尊夫人感情篤深。」
「他雖好好活著, 對前塵往事可是忘得乾乾淨淨,仙尊可莫要平白招惹他,引他生疑。」
忘得乾乾淨淨,那便是,不會記得自己了。
若是他有了新的生活,還願意和自己回去嗎?如果不願……又要拿他怎麼辦。
周圍坐著的大都是商戶、書生一類,見到景梵如此驚艷的麵孔,一個個都悄悄觀察起他來。更有甚者大膽問道:「瞧公子一表人材,麵容陌生,應當不是渚城本地的吧。」
就見那俊美的男人對著他們淡淡頷首,語調低磁緩慢:「在下是東域人氏,來此地尋親。」
「尋親?公子是要尋什麼人?」
景梵把玩著手上的茶杯,修長的指尖點了點桌麵,對那人露出一個極淺極淡的笑容,算作回應。
對方盯著他的麵容愣了好一會,直到茶樓二層傳來響亮的醒木拍擊聲,這才轉過頭。
一時間,所有人都向二樓看去。
隻見一搖搖晃晃的碧衫說書人手持撫尺走到桌前,拖長聲調:「諸位,今日我們還要說回這三年前的清塢山大戰。」
掌聲雷動,越來越多的人走入茶樓坐下,叫好的聲音此起彼伏:「上次正說到緊要處,我們哥幾個回去了都沒睡著,您這次可一定要說完!」
說書人從店小二那裡順來一碗茶,大口灌入狠狠咽下,神清氣爽道:「上回說到,那清虛門與玉逍宮闖入清塢山門,意圖奪篡東域域主之位,仙尊大人為守護玉墟殿,被那兩個陰險狡詐的魔修打成重傷……」
景梵拎起茶壺,悠悠地給自己斟了一杯釅茶,氤氳的霧氣蒸騰而上,模糊了他的表情。
「千鈞一發之際,清虛門的魔頭趁虛而入,正欲宣告天下,自己才是這五域真正的主人……」
茶樓外風鈴叮咚作響,有人撩開衣袍下擺,大步走了進來,步履分外輕快。
「可就在這時,風雷激盪,天色詭譎,那天音石竟投射出金色的經文……」
堂前吹起一陣風,將來人玄色的衣袖吹起,織錦的外袍翻動著,向景梵所在的角落飛去。
「在場的魔修皆是一驚,卻見天空被驚雷劈開一道裂縫,一個月白的身影出現在眾人麵前,大家定睛一看,原來是……」
「雲殊華雲公子,喲,今日又來茶樓聽書了?」堂前響起一道略顯突兀的招呼聲。
景梵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抖,滾燙的水濺出來,在虎口處燙出一片紅痕。
他抬眸看過去,瞳孔微縮,呼吸倏然變得錯亂而急促。
那錦衣華服的青年拂開下擺,就坐在景梵斜前方,漂亮清雋的臉微微側著,對鄰桌與他說話的人笑了笑。
「不知怎的,覺得這故事很有意思,總想把它聽完。」
熟悉的臉,熟悉的聲音,即便沒了蓮花額印也能看出,分明就是他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的人!
景梵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指節攥緊茶杯口,極力克製著自己,這才沒有上前。
青年渾然不覺身後有人正看著他,隨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半支著下巴和認識的人說話。
景梵的眸光落到他那張明暗光影交織的側臉上,三年未見,他的五官較之從前更加深邃立體,腦後的青絲由一頂瑩潤的珠玉冠束起,發絲垂下,落在肩頸上。
他加冠了,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不僅如此,方才在自己麵前走過時,那挺拔的月要背,修長的雙腿,都在昭示著眼前的人已不再是從前那個愛掉眼淚的少年。
景梵將茶杯遞到唇邊,苦澀的濃茶流入喉中,令他神智清醒幾分。
說書人的故事還在繼續。
「那清塢山的大弟子,竟是個獻身衛道的英雄,隻見他一手化出七尺長的弓箭,借引天雷直接射殺了清虛門的大魔頭!」
附近傳來一道打趣聲:「七尺長?這位說書先生莫不是在說笑吧,那大弟子怎可能拉得動如此巨大的弓?」
「不過是個茶餘飯後聽聽就罷的故事,你怎麼還當真了呢。」
「這本就是真的,我族內有一庶生的表弟去了磬蒼山,據說在中域修習的時候,每天都要學這些。」
一樓大堂吵了起來。
景梵前方的男人朝向一旁,問:「雲公子,你覺得這故事是真的嗎?」
雲殊華歪著頭認真地想了想:「應當是真的吧。」
那位友人慢吞吞點頭,思忖道:「這大弟子為了救清塢山,竟是連命都不要了。他拋下了自己的師尊,可想而知東域域主這些年有多麼黯然神傷。」
雲殊華勾唇輕笑,喝了一口溫水,並不接話。
「據傳,那大弟子眉間有淡白色的蓮花額印,瞧上去唇紅齒白,有仙人之姿。故而這些年來有許多道修爭相效仿,在眉間點上一點額印。」
景梵轉著空了的瓷杯,忽聽見斜前方青年的笑聲。
「這與描花鈿有什麼區別?這些道修未免有點太瘋狂了。」
故事聽完,眾人尚還意猶未盡。
雲殊華在桌上擱下一塊碎銀,拂了拂衣裳下擺,站起身朝茶樓外走。
「雲公子,」友人在身後問道,「明日的說書還來聽嗎?」
雲殊華卻說:「不來了,我隻對這個故事感興趣。」
廳堂角落裡,景梵撂下杯子,緩緩站起身,眸光緊跟雲殊華的背影,正打算追上去。
先前搭話的那人瞧見他欲走,便道:「公子這便走了,不再繼續坐會兒?」
「不必。」景梵說完,已快步踏出茶樓。
身後不遠處幾人調笑道:「人家是著急去接自己的夫人,你在這胡亂關心什麼。」
出了門,暖洋洋的日光灑在大街上,道旁幾枝玉蘭花低垂著擋住行人的視線,散著淡淡的香風。
熙攘的人群中,一道墨色的身影猶為明顯。
景梵頗有耐心地跟在雲殊華身後不遠處,並不上前搭話。
小華……每日的生活是這樣的麼?
茶樓聽書,信步逛街,累了便回家。
他看到雲殊華隨意走到一處糕點攤販麵前便停了下來,與老板娘有說有笑,不多時,那老板娘便遞給他幾大包盛著糕點的油紙袋。
雲殊華道了謝,從袋子裡取出一個溫熱的小包,隨即轉身離開了。
老板娘繼續招乎起旁的生意來。
景梵踱步到攤位前,目光流轉,落到方才雲殊華點的那幾樣糕點上。
「這位公子,可是要買我這裡的點心?」老板娘熱情地迎上來,「瞧瞧這些桂花糕、玉蘭糕,裡麵都摻著新鮮的花瓣呢。」
景梵卻隻想買到雲殊華挑中的糕點:「方才那位公子都買了什麼?」
「方才那位……」老板娘怔了一下,隨後回過神來,「您說的是雲公子吧,他隔幾日便要來這裡買些新鮮出爐的糕點,您要與他買一樣的?」
疑惑間,攤販前的男人頷首,冷峻的眉梢軟化幾分,添了幾許霧蒙蒙的溫柔。
「看來店家與方才那位公子很熟。」
這句話挑起老板娘的攀談之心,她忽略掉眼前這位客官冷淡的氣場,笑道:「雲公子可是渚城的紅人,又是城主大人的準女婿,渚城上上下下誰不認識雲公子呢?」
「有時雲公子也會買這些糕點贈給申小姐,不過……這都是申府上的家丁傳出來的閒話,公子聽聽便好。」
景梵聽了這話,手指微微一僵,頓在原地。
他麵色微沉,咬字清晰地重復了一遍:「準女婿?」
「是啊,公子您還不知道麼,城主大人做主了雲公子與申府大小姐的婚事,約莫不久,您就能聽到好消息了。」
這算哪門子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