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到江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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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夢到江南

「夫人,請下車吧!」

馬車夫日夜兼程,連趕了數天路,又在河北延誤數日,終於到達了吳越國。

杜晚晴一路跋涉,風塵仆仆,從車上下來時,正直江南四月,一片鶯紅柳綠,漫天遍野的油菜花開了,美的不可方物。

自那日從皇宮內賜鴆酒被毒殺後抬出,晚晴便被人秘密灌了解藥,她當時雖然意識模糊,也知道給她服用解藥的分明是朱良,似乎也還有別的人,但她心智全失,已經辨認不出。

她雖口不能言,心中卻難過萬分,她知深宮內逃生無路,朱良這樣救她,相必是準備搭了一條命給她,可是她竟無法給他親口說一聲謝謝。

又昏迷了許久,她感覺自己已經躺在馬車上一路向南奔馳。

一路上兩位馬車夫均默默無言,他們也未曾靠近過客棧,每到亥時午時便會端飯給她吃,其餘均是日夜兼程在官道馳騁。

但不知為何,有些時日卻是躲是在深山之中,似乎糧草都斷絕了,那段日子車夫遞予她的飯食便成了野果子。

後來,他們再出發時,便不再走官道,盡走些崎嶇坎坷的羊腸小道,馬車顛簸的她吃不下飯,勉強吃下了也隻能吐出來。

她瘦的隻剩了一把骨頭,眼見得便要撐不住。

好容易長途跋涉到了江南,兩位馬車夫終於鬆了口氣,將她攙下馬車時,見得她已經成了一個鶉衣百結、蓬頭垢麵的婦人,二人心內不禁暗暗為她嘆息。

卻不料她雖狼狽不堪,卻還能保持著往日風度,施施然對二人施禮,輕聲道:「謝謝兩位先生,兩位的救命之恩,奴家沒齒難忘。」

「夫人客氣了,小人隻是遵從主人安排。」

兩人均著玄衣,一路上都是一張青白僵硬的臉,應該是帶著麵具,此時卻將麵具取下對她。

晚晴看時,隻見二人都是四十上下年紀,身形彪悍,舉止乾練,眼中閃著精光。

其中一人抬手將晚晴攙起,那衣袖偶然露出,赫然有一枝白梅袖在袖口,杜晚晴這才知道,原來他們果然是裴家的暗衛。

她鬆了口氣,斂袂低首向二人道:「有勞二位先生了。」

二人躬身向她行禮,朗聲道:「夫人客氣了,這都是小人們的職責所在。您今日便留宿黃葉鎮,到時會有人來此接洽夫人。我等先告辭了。」

說完,二人徑直駕馬車離開。

晚晴知道他們的規矩,也未多言。

她一人站在一片曠野之中,隻見此處花草繁茂,細雨紛飛,呢喃燕子,盤旋飛舞,四周都是芬芳泥土的氣息。

一陣風起,雜花生樹,落英繽紛,好一派翩翩美景,想起自己近日的遭遇,她恍若隔世,一時間竟迷失了自我,隻覺萬念沉寂,了無生趣。

正當她萬念俱灰之時,忽有一把青色的油紙傘從身後撐起遮在她頭上,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這聲音那麼熟悉,又那麼蒼涼,那麼低沉有力卻又那麼遊疑不安:

「晴兒,是你嗎?」

晚晴緩緩回頭,未敢抬頭看來人,隻垂首囁嚅許久,方道:「軒郎……」

此時她歷經風血雨,麵容早已憔悴不堪,往日的絕代風華消失不見,唯有一雙點漆般的眸子還略有些神采。

那一頭烏發蓬亂猶如枯草般,隻有兩枝釵環好歹還在頭上插著。

她的身上仍穿著賜死時那一身暗紅色衣裙,隻見上麵血跡斑斑,狼藉不堪,一隻衣袖已被斬斷;

因多日未曾沐浴,她的身上散發著一股強烈的氣味,這樣的杜晚晴,明明已淪落到乞丐般的境地,但在裴鈺軒眼裡,卻如同九重天上的仙女般明亮耀眼——

晴兒,他的晴兒,他的妻子,他這一生的摯愛,終於穿越了千萬重險阻,穿越了命運的層層阻隔,回到他身邊了!

自此後,他再也不會和她分離,再也不會了!

他扔掉傘,徑直上前擁著她,緊緊攬她在自己懷裡,眼淚如湧泉般落下,打濕了晚晴的衣襟。

許久,他才放開她,晚晴這才抬首認認真真看他,隻見他一身青衣長袍,烏黑的發上已有些許白發,臉色消瘦而憔悴,但月要身挺直,眼神剛毅,仿若昨日才離別,今日又得相見。

他替晚晴理了理頭發,溫柔地拉住她的手,輕聲道:「晴兒,我們回家。」

晚晴聽到他說這幾個字,仿佛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她的腿一軟,踉蹌著要倒下,卻被裴鈺軒穩穩扶住,重又攬在懷中,輕聲道:「別怕,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從今之後,為夫再也不會讓你受一丁點苦,我發誓。」

晚晴用嘴咬住唇,抬頭看著眼前像高山一般魁梧結實的男人,待要說什麼,卻無從說起。她喃喃道:

「軒郎,我以為……我以為今生再也見不到你了……」一語未盡,淚如雨下。

鈺軒細細替她拭淚,緩緩道:「傻瓜,我早說過,咱們夫婦,無論天上地下,絕不會再分開。」

晚晴將頭依靠在裴鈺軒的月匈口,覺得生命從未像這一刻這樣安寧。

四周一片靜寂,油菜花盛開的田野上,偶爾一兩隻飛燕劃過天空,未留下一絲痕跡。

烏衣道人

黃葉鎮取自「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的詩句,聽起來還頗有情趣,然而鎮子卻小得可憐,隻有一條主街道,兩條輔道,街道中心零星開著幾個小店鋪,賣點熟食。

鎮子小,驛站就更小了,簡直小得和鴿子籠般,一個客房連著一個客房。

別看這裡狹小,卻住滿了人,因此地是晉國入吳越的交通要塞,是以客房供不應求,隻是客房之間板壁薄的驚人,是以隔壁有個什麼事,旁邊的客人聽得一清二楚。

烏衣道人和徒弟阿楚便深受其害。

因為昨天隔壁才住進的客人不知為何哭個不停,男人哭完女人哭,女人哭完男人哭,哭哭啼啼地折騰了一夜,到天明了,師徒二人紅著兩隻眼睛,打著哈欠打開窗戶,想要看看到底是何等人在此打擾他們的清夢。

可誰知,隔壁的人半日也沒出來,倒有個年輕的勁仆出出進進,一打聽,才知道隔壁的小娘子病倒了,請了大夫來看。

「哼,好人也經不住哭一夜啊,這不,哭病了吧……」烏衣道人用手撓著頭,對徒弟吩咐:「你去看看廚房裡有啥,今日裡再取些來。」

他和徒弟因為欠缺驛館的費用,困在了這裡,已經連續呆了半個月,窮的隻怕要吃土了。現在隻好靠徒弟阿楚每日裡偷雞扌莫狗去廚房順點吃的才能活。

阿楚才十四五歲的模樣,卻是個小眼睛塌鼻梁的半大孩子,本來在街上偷雞扌莫狗混點吃的當乞丐的,後來被烏衣道人忽悠來學相麵,結果相麵沒學成,還得重操舊業。

還好這孩子心地純善,一心一意地對師傅,得了點什麼好吃的,便孝敬師傅。

隻是好吃的十分難得,這幾天他已經被廚房管事打了三回了,這不,剛才他又鬼哭狼嚎地奔回來,雜役拿著一把笤帚奔過來,沖他高喊著:

「小崽子,你看今天我不剁了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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