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四十四(1 / 2)
「……是,」方木雙眼剎那提亮起來, 「你還看見了什麼?」
「它失眠了, 想睡覺,睡不著,生氣……對嗎?對不起, 我不太懂……」
「小貓好像, 失眠了?」知樂看了片刻,忽而側頭, 問方木。
方木明顯一愣:「你看得出是貓?」
方木一改方才的傲慢隨意,說你等等,繼而起身,走到另一間房內——知樂這才發現,房中還有其他房間,是一道隱在酒架上的暗門,方木旋轉其中一隻酒瓶,門緩緩打開,方木走進去,一會兒快步出來,手中拿著幾張畫紙。
「叫我嗎?」知樂指指自己。
方木問知樂:「看過畫展嗎?」
短短時間內, 方木完成了一幅簡單的畫作, 畫麵中線條簡潔,布局一眼望去卻仿佛有些淩亂, 各種亂七八糟的線條像隨意塗抹而出,中間勾勒出一個不甚明顯的動物形象。
方木手肘架在膝蓋上,一手撐著下巴,不帶希望的讓知樂隨便看看。
知樂搖頭, 方木又問:「那也沒看過什麼名作了。」他往旁邊讓了讓, 「現在給你個機會。」
知樂走過去, 看向畫板。
方木忽然出聲,知樂抬頭,確認方木是在叫他, 便拿著書,走過去。
知樂看的很認真。
一般人評論畫作可能會從技巧,流派,畫風等上入手,知樂顯然不懂那些,隻憑他觀察到和感覺到的,如實告知。
方木側目看知樂,雙眼眯起。
「坐。」方木與知樂坐到一張沙發上,將手上的畫紙一張張遞給知樂,「看看這些。」
知樂將畫攤開在桌麵上,逐張閱覽。
「貓在躲貓貓?」
「貓曬太陽。」
「它想……喝酒?」
方木的畫大多以動物為主,其中又以貓狗占比最多,所有畫麵整體看起來淩亂或過分簡潔,令人觀之雲裡霧裡,然則知樂一看之下,卻每張都能言之有物。
知樂不知自己說的是對還是錯,流淌的音樂裡,略帶茫然的回視方木。
一時安靜如斯。
「你病了嗎?」知樂忽然開口問,因為隔的近了,可以清楚看見方木眼下的黑眼圈,浮動在蒼白的皮膚上,宛若國寶。
這句問話乍聽頗不禮貌,尤其與對方還不夠熟的情況下,因此知樂立刻得到了不客氣的回擊。
「你傻的嗎?」方木說。
「啊,」知樂坦誠道:「我傻的。」
這下方木反而怔住,無話可接,無言的瞪視知樂。
知樂眼神澄澈,漂亮的大雙眼無辜一眨。
「啊,我病了。」方木過了一會兒後說。
「啊,真的?」知樂馬上露出驚訝和關懷的神色。
「真的啊,我都快病死了。」
知樂不疑有它,隻因這方木太瘦,太過蒼白,一副病懨懨模樣,太有信服力,隻沒想到竟這麼嚴重,竟要死了,當下大為同情,「什麼,病啊。」沒得救了嗎?
「神經病。」方木慢悠悠道。
知樂:……
「你乾什麼?」方木問。
知樂將畫紙放好,「我要,看書了。你,自己玩吧。」
「哎哎,不準走。」方木製止道:「行了,不逗你了——也不算逗你,確實很多人認為我神經病。」
「是嗎?」知樂仍帶著點懷疑。
方木聳聳肩。
「你真傻的?」方木也帶著點懷疑,打量知樂。
「是啊。」知樂也學著方木聳聳肩,說:「看不,出來麼?」
「看不大出來。」方木不以為然道:「你比很多人看起來正常多了。」
「是嗎?」知樂想了想,說:「謝謝。你也一樣。」
兩個人彼此看著,一時都無言。忽然方木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說:「有點意思。」
「我叫方木。」方木這樣說。
知樂現出點不解,剛剛秦越已經替兩人介紹過了,為何他現在又自我介紹,但對方這樣說了,知樂便也禮貌的回應:「我叫知樂,江知樂。」
「嗯哼,」方木說:「無聊死了,吃東西嗎?這裡有外麵買不到的點心。」
方木與剛剛進來時的模樣判若兩人,仍舊懶洋洋的,卻不再冷冰冰。他讓人換了果盤和食盤,跟知樂分享它們,並告訴知樂哪種食物最可口。
兩人盤腿坐在地毯上,書和畫隨意丟在一旁,轉而專注的進食。
沈程端著酒杯,朝外一暼,微微揚眉。
秦越貌似有點不放心,不時轉頭看一眼。看到眼前這場景,不禁略為詫異。
感到詫異的不僅僅是他。
「咦,方大公主向來誰都不大看在眼裡,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其他男人們也注意到這幕,開口調侃道。
「話說沈總這位……知樂,是叫知樂吧,倒很出乎意料,論外表,無可挑剔,可惜……真是可惜了。」其中一位男人搖搖頭,其他人也頗為贊同,神態間倒沒有取笑與輕視,隻露出為惋惜的神色。
沈程定親之事圈中多少耳聞,今天得見,雖然知樂並非人們想象中的模樣,但按常人思維,以及這門親事本就非沈程自願,想來沈程必定不喜,這事必然不會有良好結果。
至於沈程為何會帶人出來,言行間還頗為照顧知樂,大抵隻是出於朋友間的基本友好和禮貌——畢竟對方是沈老爺子故交之孫。
孰料此言一出,並不怎麼談私事的沈程卻開口回應了。
「他很好,沒什麼可惜的。」沈程淡淡道。
眾人頗為意外,不由互視一眼。
「喲,」秦越興致勃勃,他算是最為清楚,也最為關心這件事的發展走向,當下便唯恐天下不亂的挑眉道:「老沈,我早想問了,你這不太對啊,莫非,真動心思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沈程仍是輕描淡寫的口口勿。
他一瞥外間,方木將不喜歡吃的東西挑出來,隨手要往桌上丟,知樂拿了隻乾淨的空盤子,示意他放到盤內。
「總之,他很好,沒什麼讓人可惜的。」
都是男人,沈程顯然不欲在這種事上談論太多,說完這句,便舉杯,示意喝酒。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但沈程這兩句話,簡單卻充滿信息量,無疑某種程度上表明了他的態度。
眾人麵麵相覷,適時岔開話題。
夜色漸濃,屬於午夜的狂歡逐步推進高潮,樓下酒吧氣氛日益高漲,沈程看看表,結束今天的應酬,起身,帶知樂先行告辭。
知樂禮貌的朝眾人告別,不知是不是錯覺,感覺大家對他似乎比來時更為親切友好了。
「方木,再見。」
秦越送沈程與知樂到門口,方木手插在褲兜裡,晃晃悠悠跟在後麵,好像也要離開了,打了個哈欠,對知樂揮揮手:「有時間去找你。」
車子駛離紙醉金迷的會所,回往沈宅。
沈程喝了不少酒,身上帶著一股淡淡酒味,上車有點熱,將車窗半開,清新的夜風吹進來,沈程打量知樂神色。
「今天玩的如何。」
「開心的。」知樂出門時什麼模樣,回來仍舊什麼模樣,全身乾乾淨淨,不見疲憊之色,眼中充滿光采:「哥哥你,朋友們,都很好。舞台也好看。」
沈程不置可否。
知樂想起一事,問道:「方木,也是你朋友嗎?」
「怎麼了?」沈程解開領口,反問道。
「他讓我看,他的畫了,他是畫家嗎?」這個問題知樂吃東西時問過方木,方木聳聳肩,又撇撇嘴,知樂不明白答案到底是肯定還是否定,沒好再問。
沈程給予了明確的回答:「嗯,是。」繼而也給出第一個問題的答案:「也算是朋友。」
方家跟秦家是世交兼鄰居,因為秦越的關係,沈程跟方木小時候便認識。
方木生來體弱多病,家中養的比女孩還要嬌慣,因而童年時期被同齡人哄笑為公主。他性格孤僻冷傲,肆意任性,誰也不看在眼裡。沈程與他彼此認識,但並無深交。
方木很早便展現繪畫才能,但他的畫作如同他的性格一般,天馬行空,常人很難懂得。這使得他在圈中評價兩極分化,不喜歡的嗤之以鼻,喜歡的則推崇備至。
「他願意讓你看他的畫,顯然對你印象不錯。」沈程說:「他人不壞,你要是也喜歡他,可以多來往。」
知樂便有點開心的點頭,覺得今天之行非常滿意。
知樂滿意了,沈程便也感到滿意。這樣的應酬有知樂在,時間仿佛過的更快一些。不過以後場所要更考慮多樣化一些,最好在戶外,或比較好玩的地方,以免知樂無聊。
回到家後,兩人各自洗澡,然後坐到書桌前,老規矩,一個處理郵件,一個埋頭寫日記,時鍾滴滴答答,完畢後,再起身,一同回臥室。
床上平鋪兩床被子,知樂先上床,躺到裡側。沈程掀開被子,躺到外側,伸手調暗床頭燈。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