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春暉入夢華十(1 / 2)
雖然繆宣知道伊恩會來給他送行,但他沒想到時機會這麼巧妙。
這突然闖入的少年似乎還沒能理清眼前的局麵,他的視線一沾繆宣就跳開,隻準確地鎖定了站在繆宣身前的陌生人,神情不善。
繆宣:「……」
幾個月前他還信誓旦旦地拒絕了伊恩,尤其是為了表明拒絕登上王座之心,特意表明不需要他的真摯效忠……
對,他當時說了什麼來著?
——「伊恩,我回不去了」。
言猶在耳啊。
繆宣覺得別扭,那被針對的撒迦利亞也同樣不好受。
作為常年被關在聖禮堂中的孩子,他當然不認識伊恩,此時此刻,他也隻能迷茫地看著這突然闖入的少年——他認不出伊恩身上的製服,也無法從細節和特征中辨別出伊恩的家族,但他卻敏銳地感覺到了這少年不善的情緒。
是殿下的朋友嗎?能被允許前來送行,一定是關係很好的人吧?
至於伊恩,這小少爺可直接多了,他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撒迦利亞,卻對著繆宣詢問道:「殿下,這個人是誰?」
繆宣趕緊介紹:「這是撒迦利亞-康沃利斯,大主教的義子,也是當時救了我的人。」
伊恩一愣,這才反應過來,他深吸一口氣,收斂了有些外露的神情,隨後才對著撒迦利亞點點頭:「原來如此——我是伊恩-帕西瓦爾,當時多謝你的援助。」
當時……?!
這一回撒迦利亞也想起來了:「是您擊殺了那位女性歹徒吧!」
當時形勢緊急,撒迦利亞除了用光接了繆宣之外,還曾用過炫光配合伊恩。
而伊恩獲得的神恩是「鐵」,在炫光暫時遮蔽了那修女的視野時,他便直接把□□聚在手中,刺穿了敵人的喉嚨。
兩人在不認識的情況下達成了一次合作,隻不過當時人員混雜,而且神父死後光線昏暗,再加上小親王墜落遇難,情況復雜,他們便不曾見過對方的麵貌,在這件事情後也沒有再見果麵。
伊恩仔細地打量著撒迦利亞,在這個女孩兒一樣的少年十分單純,一眼就能看出深淺來,想必女王也是因此才會讓主教收養他。
既然這擠到殿下麵前的家夥不是什麼嘩眾小醜,伊恩心中的煩躁和憤懣也得以稍微平復,他主動退讓一步,對撒迦利亞道:「是我,但假如沒有您的配合,困局也無法解開……對於您的幫助,我感激不盡。」
撒迦利亞一愣,隨後又有些不自在起來。
少年的感知非常敏銳,他能捕捉到闖入者那莫名其妙的敵意,但同時也能體會到那種真摯的感激,偏偏而這兩種情緒都是他最不習慣處理的。
下意識的,撒迦利亞便怯怯地看向繆宣,希望能從他的表情中得到提示。
多次的信件授課讓少年把繆宣放在了「老師」的權威位置上,而兩人的朋友關係又給他帶來了足夠的信賴和親近,因此在這個「陌生闖入者」的麵前,撒迦利亞才會理所當然地把他和小親王放在一起。
於是撒迦利亞一邊向繆宣發出求助的視線,一邊對伊恩磕磕絆絆地道:「沒、沒什麼的……我……」
伊恩當然沒有錯過這個眼神,更不會錯過撒迦利亞本能流露的親近,他的視線當即就隨著撒迦利亞挪到了他的殿下身上,這一回他終於不再躲閃,而是同樣直接看向殿下的雙眼。
——而一旦打破內心的躲避,伊恩的視線就坦盪了起來。
繆宣:……
這眨眼間關注就一起回到了他身上,可見這兩人都很會抓重點。
繆宣先朝撒迦利亞安撫地笑了笑,隨後也看向伊恩:「多謝你們來送我——伊恩,你的學業很繁忙麼?」
從伊恩身上這規整的製服來看,他應當是被老帕西瓦爾送入了諾德諾爾的公學。
隨著蒸汽科技的發展,許多新興學校也迎來了新的生機,其中發展最好的兩家都曾上過皇室的登記,要是沒有例外發生,也許繆宣本人也要選擇一所入學的。
伊恩抿了抿唇:「是的,被一些突發事項耽擱了,殿下,請您恕罪。」
繆宣看著少年領口下的學院徽章,突然回想起年前女王還曾去這所公學參觀過……
老帕西瓦爾不會是因為這一點才選擇了這一家吧?
繆宣溫聲道:「沒關係的,你能來送我我就很高興了。」
伊恩垂下眼眸,輕聲應道:「是。」
一時間內這休息室又陷入了冷場,不論是伊恩還是撒迦利亞都不再說話,一個眼巴巴地盯著繆宣,另一個則垂著腦袋沉默。
繆宣隻覺得眼下的場麵尷尬又古怪,甚至還有一種莫名的愧疚,他隻好道:「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在一年後回諾德諾爾,我們信件聯係……」
「小殿下!」
也就在此時,女王的貼身女官終於出現了,她溫柔地通報:「火車即將啟程,陛下請您準備上車。」
上車前還要和姑母以及小妹妹告別,繆宣朝兩人點了點頭:「那麼我就先走了,一年後見。」
傀儡立即抱起繆宣,快步走向門邊,女官拉開簾幕,也就在他即將離開休息室時,伊恩突然道:「殿下!」
繆宣按住了傀儡,轉身看著他:「……伊恩?」
「殿下……」伊恩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在深吸一口氣,他還是中規中矩道,「祝您一路順風。」
繆宣;「好的,謝謝。」
尼亞特爾柏,殖遠西民地,海港。
來自赤道的烈日直直地照射在這片繁榮的海港上,巨大的汽船在海水上來往不休,把寧靜的海域攪得喧囂熱鬧。
「兩方議會合並,帝國統一麼……」
記載著消息的小紙條被隨意地扔到桌麵上,傳遞訊息的信鴿被這動靜嚇到了一般,在窗台上不安地抖了抖翅膀。
這信鴿雖然膽小,但它可比所有的電報都要敏捷聰慧,而且極其隱秘。
信鴿的主人用食指刮了刮它後腦以示安撫,同時輕聲笑道:「真不錯啊……我們的女王殿下竟然還有那麼點兒魄力。」
艙室內並不隻有這位信鴿主人,還有一位來自「普通商船」的船長正老老實實站在門邊,這位船長的麵龐上寫滿了風霜,乍一看有些像是樸實的老農,隻是那雙眼睛有些像是鬥雞,在他盯著某物時尤甚。
「駿鷹!」在漫長的等待後,這位船長忍耐不住了,「你把我叫到這裡,到底是為什麼。」
駿鷹正專注地扌莫著鴿子,聞言便哈哈地笑出聲:「看來是我怠慢您了……唉,您不坐到我麵前,我可不知道您已經來了。」
船長在心裡罵娘,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坐到了唯一一張空置的椅子上。
此時的他不得不老實聽話,因為他的身份是半個海盜,因為他屁股底下的船隻屬於尼亞特爾柏的皇室海軍,因為此時此刻,這艘船隻就停靠在——尼亞特爾柏皇室海軍的軍港中。
駿鷹抬手便放走了他的乖孩子,於是純白的信鴿撲棱著翅膀消失在雲層中,駿鷹欣賞著它飛翔的模樣:「鳥兒真是世界上最美的生物,您覺得呢?」
船長冷哼:「我覺得懷滿珍珠的貝殼才是,或者露奈的人魚也行。」
「唔,貝殼和人魚麼……」駿鷹眨眨眼,「那也不錯,雖然蠢笨,但它們總是美麗的。」
船長不耐煩繼續這麼拉扯下去,他從鼻孔裡噴氣:「所以您找我來,又是有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吧!」
一般來說,駿鷹會用他的鴿子來到處送消息,而一旦要求親自麵見,那隻能是了不得的大事。
船長仍然記得那上一次見麵。
那是兩年前的事情了,在那一次密謀後,沒過多久便爆發了艾麗薩諾的工人起義,以及又一年後諾德諾爾的聖堂坍塌。
而這一次見麵也和船長所預料的分毫不差,隻見駿鷹從抽屜中抽出一份委任狀,笑著遞給他:「當然,隻有必要的事情我才會來找您……請讓這些東西,『消失』在海洋上。」
船長接過紙張仔細,隨後臉色就變了。
「不會很難,但是要委屈你們假扮海盜——我指的是來自鳶尾或者鬱金香的海盜。」駿鷹關上抽屜,又取來一張信紙,「毛絨絨又臭烘烘的野蠻人,不難扮吧?」
船長折了折委任狀,把它遞回去:「非常簡單,但這就是另外的價錢了。」
駿鷹一副我很理解的樣子,親切地點頭道:「請開價吧。」
船長:「殖民地許可證——給我一塊殖民地,大小位置你看著辦,你知道這件事值得這個價位。」
駿鷹一臉做作的為難:「這樣的好事,我區區一個海軍上校也想遇到,畢竟,誰不想當總督呢?」
船長:「那就一個島!要合法的!你不要想用你的這個假身份來糊弄我,誰知道你到底有多少家底。」
「我的東西麼……」駿鷹輕笑出聲,隻問道,「那為什麼不自己去開墾呢?隻要新的領地能開墾成功,一份委任狀還不是輕鬆到手。」
「我們?!」船長冷笑,「你讓我們去種地?你在開玩笑嗎,難道你忘了你曾經告訴我的信條——強取勝於苦耕。」
於是駿鷹又笑了,但這一次他斬釘截鐵道:「你說得對,不過請不必在意,我不需要殖民地,所以這個總督,它遲早是你的!」
有了這個承諾,船長也笑了。
駿鷹確實殘忍,但他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尤其是這種沒有簽訂合同、有些模糊的承諾——絕不可能賒賬不償,隻有可能超過預期。
在他們的交易剛開始時,駿鷹隻是個沒成年的半大少年,但當時的他就能給出讓人無法不心動的報酬,更何況是現在呢?
有些時候船長會恐懼駿鷹這仿佛讀心一般的能力,明明他自己才正兒八經地擁有窺視真偽的神恩,但這能力在駿鷹麵前似乎都失效了。
而他之所以還會坐在駿鷹的麵前,是因為他那與生俱來的貪婪和渴望。
駿鷹把玩著委任狀:「我記得你的船上有一個孩子天賦很好——你們叫他『海怪』?」
船長得到了承諾,於是也開始客客氣氣起來:「不錯,難得你還記得他,正是艾麗薩諾孤兒院出身的孩子,如果你能把他帶到身邊教導就更好了。」
駿鷹有些詫異地笑起來:「你竟然這麼看中他麼……但很可惜,海軍的船上可不需要孩子,我帶不了他。」
「這孩子乖巧懂事,學東西快極了,還有股上勁的心,我們都喜愛他……」
船長自知失言,他一邊隨口扯著借口,一邊四處打量著駿鷹的船艙。
這裡擺滿了書籍,牆壁上則掛著世界與各國地圖,還有畫著亂七八糟線條的圖紙,牆角則擺著一隻巨大的鳥類骨架標本,在長長的足下,是一個小小的銘牌。
上麵好像還簽了名字,這名字是……埃迪?
這名字很少見,但卻聽著耳熟。
雖然船長一通胡扯,眼神還不老實,但駿鷹也不在乎,十分捧場地聽了個全場,
「行了,我要走了,不用送。」被駿鷹那雙綠眼睛盯著,船長說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揮揮手,「祝您好運。」
駿鷹還是笑眯眯地,他甚至還把船長送到了門口,在船長即將離開時,他又笑道:「你們的小海怪喜歡水晶是嗎?如果他還想要,我這裡有許多。」
船長咂了咂嘴:「假如到下一次論功行賞時他還活著的話,我會讓他來討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