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春暉入夢華二十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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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停頓了良久,突然慢慢道:「這一次也是一樣,莫納,下一任王儲,埃爾圖薩公爵的接待,就交給你了。」

繆宣一怔,迅速地抬起頭,他望見了姑母的雙眼,雖不知道此時的女王是否是清醒的,但她碧藍的眼眸卻清澈極了,像是數十年前的諾德諾爾河,倒映出了他的影子來。

陽台正對著遠處的諾德諾爾河,隱約能見到來來往往的熱鬧汽船。

白兔又從草叢裡跳出來,蹭過繆宣的小腿,消失在大門後。

「去吧……莫納,去吧。」女王像是耗盡了渾身的力氣,她疲憊地靠在椅背上,輕聲道,「都交給你了……」

*

隻要尼亞特爾柏還沒有徹底進入現代社會,王室也仍舊是名義上的統治者,那麼這王儲繼位、君王換屆,就必然是第一等的要事。

繆宣在和女王達成共識後,還要代表王室與內閣聯絡,這是一個極其折磨人的過程,不論是對繆宣還是對內閣的諸位大臣們。

萬幸,再艱難的折磨也結束了,在多次商議後,兩方達成共識,定下了王位繼承的最終方案。

「埃爾圖薩公爵,二十九歲,一年前喪妻,育有一子一女。」伊恩收起手中的書冊,言辭刻薄地點評,「一個平庸至極的男人,古板又膽小,唯唯諾諾,就連他的管家都敢對著他大吼大叫,他應當和他的父親一樣,在他們那閉塞的封地和城堡中過一輩子。」

「這不是很好麼?」繆宣失笑,「下一任君王不需要雄才偉略,他得延續如今的格局,把屬於君主的權利分給議會……這個社會的未來是不屬於□□的。」

「我想,這一趨勢在《大憲章》公布之後就已經成為定局了。」

伊恩定定地望著繆宣,此時他們都坐在寬敞的馬車內,窗外的晨光落在繆宣的側臉上,這讓他本就清澈的眼眸變得更加溫柔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伊恩的執念已經不再是「讓殿下登基」,或者更幼稚的、「追隨殿下攻占鳶尾」,如今的他早已摒棄了這些不成熟的理想,畢竟尼亞特爾柏的未來不需要強勢的主君,而且殿下確實不願意承擔起這個帝國……

可他如今的渴望,卻比孩童時的幻夢要更加的不可理喻,更加的寡廉鮮恥,更加的癡人說夢。

「我是不會奉那平庸的家夥為主君的。」伊恩的情緒幾乎是冷漠地道,「他隻是一個代表著王室的符號,可殿下,我隻認您。」

繆宣:「……」

繆宣無奈極了:「伊恩,我是不會繼承王位的。」

伊恩垂眸:「我明白。」

繆宣心想你明白什麼啊你明白,都已經成了執掌刑罰的人了,眼看著下一任首相也即將交到手中,可看這幅樣子怎麼比小時候更軸了……

他隻好轉變話題:「各地的總督或者他們的使者已經陸陸續續登陸了吧?羅斯德已經接待多少人了?」

說到這個伊恩可就不回避了,他直視著他的殿下,義正辭嚴:「其餘的總督也就罷了,我認為我們的阿依德諾——最老牌的殖民地之一,不應該交給海盜與流氓。」

早年鳶尾和玫瑰又雙叒叕在冰海上開戰,當時情況緊急,王室和議會一起做出了許多妥協,比如找了一位一大把年紀的繼承人,再比如提高海盜的地位,宣傳鼓吹那些隻掠奪其他國家而保護本國居民的「正義」海盜。

……其實對尼亞特爾柏來說,這種強盜邏輯也算是傳統藝能,畢竟殖民地的存在就是他們侵略與掠奪的成果。

這就是這個世界不可回避的脈絡,繆宣身處洪流之中,沒能做出任何改變。

「阿依德諾的新總督是個危險人物,我知道殿下十分強大,但還是請不要讓他接近您。」伊恩緊皺著雙眉,「我在羅斯德的港口和他有過接觸,但還是不確定他的能力,而且他的行為非常狂妄,這次的宴會——」

繆宣一聽就知道伊恩在想些什麼,他立即拒絕:「不行,所有的總督都要參與。」

伊恩不情不願:「是。」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抵觸並憎惡著這個所謂的海盜總督,仿佛生來的宿敵,這可不隻是因為他的出身經歷和詭譎能力,而是因為什麼更叫人在意的東西……

「我們到了。」

馬車不知道在何時已經停止,繆宣掀起車簾,看著窗外的小劇院:「這一次也進來坐坐嗎?」

搶在人偶動身前,伊恩率先跳下馬車,抱起了他的殿下:「當然。」

繆宣一愣:「我來就可以了。」

「下一次吧,今天我坐在這邊,比較方便。」伊恩隻覺得他的手臂和月匈膛都像是著了火,隨口找著理由,「殿下……您太輕了。」

是的,太輕了,童年時就失去的行走能力限製了這具身軀的身高,仿造的雙腿無法帶來結實有力的骨肉,有那麼一刻,伊恩甚至產生了輕佻的幻覺,好似他懷裡抱著的是一枚羽毛,一枚注定被風吹走的羽毛……

伊恩下意識收緊了手臂,立即就為自己的魯莽而後悔,果然得到了殿下問詢的疑惑視線,他不自然地回避,視線略過那扣至喉結的黑色高領。

伊恩知道衣領之下是什麼。

在殿下的脖頸上,有一痕淺淡的印記,它刻在這片素白的肌膚上,那是一個恥辱的標誌——僅對他而言。

駿鷹已死,但未來仍舊是未知的,在接下來的漫長歲月中,他一定會保護好殿下,不論方法,不擇手段。

*

舉辦宴會的繁瑣事務當然用不著繆宣操心,宮廷中的女官和信鴿的成員會幫他辦妥。

真正要緊的是,這一次宴會他不能再藏匿在幕後,而是需要和女王一同出席。

女王的身體正在變得越來越糟糕,王位的交接必然會在未來的三年內發生,而且繼承人也隻是如今皇室的遠親,說到底,他的繼位資格並不那麼的「名正言順」。

為了保證王位交接以及這一過程足夠的順利與穩定,議會和內閣要一同背書,女王也要明確表態,而考慮到女王的精神狀態不能泄露,繆宣這唯二的皇室成員之一,也必須出麵主持。

而對於繆宣這一次的政治亮相,女官瑪麗和信鴿成員們都表現出了高昂的熱情,並且就露麵的方式提供了多項選擇。

繆宣看著這花樣繁多的眾多方案,當即拍板道:「直接坐輪椅出場吧,傀儡會推我的。」

一群滿懷期待的下屬無可奈何,最後還是女王強硬地要求繆宣必須和她一起出麵,這和繆宣想的差不多,他便沒有拒絕。

就在繆宣忙於冗雜的事務時,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抵達了春日宴會開辦日,按照皇室的慣例,繆宣不得不又換上了他最深惡痛絕的繁復禮服,並且用高領和領結遮擋脖頸。

信鴿中的聯絡員遞給繆宣一份名單: 「殿下,這是此次賓客的名單,除了諾德諾爾的貴族之外,還有來自各大殖民地的總督或者總督代表。」

繆宣早就看過這份名單,現在再看也不過是最後一次的確認,他接過名單快速翻閱。

在如今的尼亞特爾柏中,諾德諾爾與殖民地之間關係仍然緊密,君主的威信和王權也還是所有人都不得不尊重的東西。

君主換屆在即,諾德諾爾不會放棄對各大殖民地的控製,因此召回總督也是理所當然的……

更何況這麼多年來總督也有內部更換,失格者被罷黜,新興貴族又被任職,內閣與議會也需要記住這些新的麵孔。

繆宣快速地翻了一遍,重點集中字啊那幾位封疆大吏和各地封君的名單上。

——消息靈通的人基本上都會親自趕來,那些隻派遣使者來覲見的人不是信息閉塞就是遲鈍傲慢,他們的領地不會被保留多久。

名單結束,接下來就是來自世界各地的禮單,以及諸位總督的身份信息了,繆宣潦草地掠過長長的單據,重點落在在伊恩提及的那個「海盜」。

德雷克-布朗,新上任的阿依德諾總督,他送的禮物確實十分豐盛,除了常見的珍珠珊瑚、香料寶石、奇珍動物之外,還有遍布了阿依德諾的礦產標本、礦脈地圖;以及地勢山區的走勢、河流水文和氣候的變遷統計;甚至加上了詳細的、有關當地風土人情的記錄。

隻看這一點,就不難發現,此人想要和尼亞特爾柏官方合作的意願相當強烈,這也和他的身份相匹配。

畢竟是洗白的海盜,而且現在也在做貿易生意,還有了一個聽起來很不錯的封號,既然沒有當土皇帝的意向,那麼他當然會傾向王室,和官方的關係當然也是越緊密約好。

按照慣例,王室不能拒絕新總督的覲見,而且最好還是主動邀約。

繆宣放下名單,對通訊員道:「我想見一見這位布朗先生……在舞會開始後帶著他來見我。」

下屬領命離去,繆宣仍然在翻著名單,這一回他看的就是對應所有人的麵部肖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一翻就翻到了那個「德雷克」的肖像。

黑發黑眼,五官深邃,眉眼間是一片死寂,但這並不是死氣沉沉的沉鬱,而是一種古怪的魔性,令人一眼就聯想到深海。

這個人是……

繆宣有些驚訝地發現,他對這幅麵貌竟然還留有印象!他隱約記得這個人是在阿克納斯起家的,當時就和尼亞特爾柏的軍隊關係不錯,還在信鴿中留下了記錄。

也就在此時,房門被推開,女王在侍從的簇擁中走來,她身上穿著更加厚重的金色長裙,一頭乾枯的白發被隱藏在假發的修飾下,而高聳的發髻上則綴著奢華沉重的頭飾。

「莫納,我們該走了。」女王滿臉笑意,似乎十分喜悅的模樣,隻是慈祥的笑容難掩她眉眼間沉澱的愁鬱,「還在看什麼呢?是這一次人物的名單嗎?」

繆宣把名單扔給另一位下屬,讓傀儡推著輪椅走到女王身邊:「是的,我再最後確認一次。」

「莫納,不必擔憂,我們隻需要等待所有人的覲見即可,不及時趕到的人才需要付出代價。」女王收起羽扇,「好啦,我們快走吧,不要讓客人們久等了。」

於是侍從的龐大隊伍把他們的錫蘭親王也裹挾了進去,浩浩盪盪一群人一同走在宮廷的走廊中。

清楚女王精神狀態的人並不多,除了近身服務的侍從之外,還有貼身保護的夜鶯和信鴿,以及內閣中的一部分成員。

也幸虧有女王的配合,這幾方的配合倒是穩住了諾德諾爾的局勢,這些年來沒有出現過任何疏漏。

女王無法挽住繆宣的手臂,隻能握著他的手腕,而一碰到手,她就微微蹙眉:「是不是又瘦了,最近很辛苦吧?」

看姑母的模樣,她現在應當還在清醒中,繆宣便若無其事地道:「沒什麼,隻是一些瑣事而已。」

「你從來都是這麼說的!」女王麵露無奈和憂愁,她低聲嘆息,「可是你從來都不懂得照顧自己,你周圍的信鴿和夜鶯根本就不敢不聽你的,還有康沃利斯,他自己都還是個孩子,至於小帕西瓦爾,他隻知道跟著你胡鬧,都沒有人能好好管管你……」

繆宣立即做乖巧狀,嫻熟地應道:「我聽姑母的話呀。」

女王被逗笑了,隨後又垂下眼簾:「可是,以我現在這幅樣子,我又能怎麼照顧你,我還能……再撐多久呢?」

她的聲音很輕,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咽在喉嚨中滑下,周圍的侍從們幾無所察,唯有繆宣聽得清清楚楚,他當即就是心中一沉。

繆宣心裡很清楚,假如他的姑母不是這個帝國的女王,假如這位女王不是他此次建模的姑母,她早就選擇了放棄生命,而不是像如今這樣,因為惦記著放不下的事,風中殘燭一樣地勉強支撐。

在兩人的沉默中,走廊終於到了盡頭,眼前就是宴會所在的宮殿了,金碧輝煌的大門向外大敞,遠遠地就能望見大殿中的熱鬧。

前來參與宴會的客人們已經到齊了,工業時代的便利在人們的身上完美地體現出來,不同款式各種色彩的禮服排列在一起,不論性別,不論年齡,都是一樣的招展奪目,在白金色的大殿中交相輝映。

為了歡迎主君,恢弘的音樂已經起奏,喧囂的大廳為之一靜,女王昂首緩步走入大廳,繆宣本想落後一步,卻硬是被姑母拉著走了個同排。

繆宣雖然高度矮了一截,但這場麵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他坦然地接受人群或驚訝或好奇的視線,把他看到的麵龐和情報中的畫像一一對應。

這大概是近十年來他首次在公開場合正式露麵,在此之前他和內閣的成員們更熟悉,在場的許多貴族甚至都是第一次見到成年後的他。

女王早就習慣了這種場合,保持著穩定端莊的優雅微笑,當她經過時,夾道歡迎的人們紛紛行禮,她就負責對每個人頷首致意。

這種場合的排序是按照嚴格的尊卑地位來的,撒迦利亞沒有來,而伊恩自然站在靠近王座的前方。

正在繆宣打量著周圍這些記錄在冊的陌生人時,突然就感到了一道強烈的視線,他向著這視線的來源望去,定位了一位站在人群最後方的男人。

這是一位格外魁偉高大的男性,目測估計,他的身高很可能超過一米九,和周圍的賓客們簡直不入,他身上穿著的極簡約的黑色禮服,一頭黑發在腦後束起,甚至連皮膚都是水手才會有的那種古銅色的……

尤其是那一身冷漠又極具侵略性的氣質,把周圍的貴族青年們都比成了白嫩軟腳雞,也許僅有軍旅出身的人在他麵前不會露怯吧?

不過更令人在意的是這個男人的雙眼,這雙黑色的眸子幽深又純粹,像是足以埋葬一切的深淵。

是他啊……那個曾是海盜,後來又被分封為伯爵的人。

德雷克-布朗?確實是平民中常見的姓氏,他在地圖裡的標記是小綠點,看來他確實對王室抱有好感。

繆宣心中回憶著信鴿的備案,十分自然地與這位異於常人的伯爵對視,根據情報,這個人的殺著與他的雙眼有關,據說和他對視過的敵人都暴斃當場,繆宣更傾向於這是一種與視線有關的神恩,但它絕不是類似達成「視線」條件即死的美杜莎式能力。

雖然神恩本身就很不科學,但這個世界也沒有離譜到這種程度……

不過這位新晉伯爵似乎不那麼通曉禮儀,他就這麼直愣愣地盯著繆宣,沒有行禮沒有微笑,一張棱角分明的麵龐僵硬得仿佛雕塑,那雙黑黢黢的眼眸也是一動不動。

這視線太過灼熱了,就好像這世上的一切都消失不見,連帶著這偌大的大廳也成了一片空白的空間,隻剩下繆宣這個還有顏色的、與背景不同的人物。

繆宣:……

繆宣被這個人看得有點發毛,他心想難道說此人已經在對他使用神恩了麼?是需要什麼前置條件,還是類似讀心的輔助能力?

繆宣神情不變,十分自然地朝這位伯爵頷首微笑,心裡卻給他記了一筆,打算一會兒再試探。

就在繆宣以為這次的短暫交鋒告一段落,轉過頭時,那位站在人群後的伯爵卻突然動起來,他一步上前,這個動作頓時就引起了侍衛和夜鶯的注意。

繆宣詫異又警惕地回頭望去,這一回連女王都察覺到了動靜:「怎麼了,莫納?」

那位伯爵先生再次與繆宣對視,他突兀地又停下了動作,恢復成一動不動的姿勢,還是這麼直愣愣望著繆宣,而很古怪的,在這短暫的視線交匯中,繆宣突然就產生了一種這個人十分乖巧的錯覺……

仿佛隻要他多去看看他,他就能乖乖得一動不動。

繆宣:……

會產生這種錯覺一定是他的問題,一會兒他絕對不能流露出輕視的態度。

「沒什麼。」繆宣轉過頭,對女王道,「走吧,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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