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衰退(1 / 2)
沉英怔怔地看著麵前的這一幕。天地遼闊, 草原無邊無垠,血色殘陽在天邊懸著,湖泊裡倒映著另一輪太陽。韓令秋方才和段胥在這裡向他展現了一場精彩絕倫令人屏息的對決, 他聽不見段胥和韓令秋都說了些什麼,如今韓令秋卻放開了段胥,身軀慢慢矮下去,抱著頭哭了。
沉英從沒見過韓大哥哭,在他印象裡韓令秋一直是個有些沉默寡言的, 堅毅而認真的前輩, 有著高大的似乎永遠不被沖垮的背影。
但是他如今披著一層紅色的夕陽餘暉,渾身顫抖著, 仿佛那半個月的陰鬱終於找到了出口, 噴湧而出將他淹沒了。
沉英剛想問這是怎麼回事,卻突然感覺到身邊多了個人,他驚詫地轉過頭去便看見了賀思慕。她一身紅衣背著手認真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陽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仿佛她也隨著這夕陽一起熾熱了起來。
「小小姐姐?你什麼時候來的。」
賀思慕仍然看著那兩個人,回答道:「不早不晚。」
段胥蹲下身去扶住韓令秋的肩膀,韓令秋抬起眼睛看著他,段胥便彎起眼睛,就像他在天知曉那樣,就像他還是韓令秋的將軍時那樣,笑得輕飄飄的。
「你早就不是過去那個你了。若你還是, 剛才就會毫不猶豫地殺了我。而且你學過縮骨術,我那個牢獄是關不住你的,半個月來你卻一直沒有逃跑。」
韓令秋哭得很狼狽,他看了段胥片刻, 卻苦笑著搖搖頭。
他不是天知曉的他,可他也不是韓令秋了。他還沒有想清楚,他也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想清楚。
段胥沉默了一會兒,便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令秋,你能答應我絕不去丹支,絕不為丹支效力麼?」
韓令秋慢慢地點點頭,鄭重道:「好。」
段胥站起身子,道:「那我也不強求你留下了,你走罷。我們才二十出頭,人生還長得很,有很多時間去想清楚。令秋,不要害怕,慢慢來。」
他向韓令秋伸出手,道:「站起來罷。」
韓令秋的眸光閃了閃,無數回憶紛亂而過卻塵埃落定在此刻,血紅夕陽裡的段胥。他仿佛能確定,在他二十幾歲的人生裡,他最羨慕段胥的時候便是此刻。
他伸出手去握住段胥的手,然後被段胥從地上拉起來。段胥對他說道——再見,韓令秋。
他說——多謝了,保重,段帥。
韓令秋走了,就這樣在夕陽裡越走越遠,變成一個小點繼而消失,什麼也沒有帶。
扶著段胥回營帳的一路,沉英一直欲言又止,他十分想問韓令秋和段胥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又覺得時機不對,他三哥看起來也不太願意說的樣子。
更何況賀思慕還在一邊冷著臉一言不發,讓沉英覺得寒風瑟瑟,隻好把段胥扶回營帳就趕緊溜了。
段胥把燈點上,嘆道養弟弟一點兒也不貼心,他還受著傷呢也不知道幫著包紮一下就這麼走了。一邊笑嘻嘻地把傷藥和紗布推到賀思慕麵前,說道:「鬼王殿下來得正好,勞煩您幫幫我了。」
賀思慕冷笑一聲,把他推到床上坐下,駕輕就熟地解開他的衣服,拿起紗布和傷藥給他清理傷口。一邊清理一邊說:「要是他真的沒有控製住傷到你的要害,你要怎麼辦?」
「不會的,我命裡逢凶化吉,而且我知道令秋他……嘶,疼!思慕你輕點兒!」段胥吸著氣討饒。
賀思慕抬眼看他,道:「你這個愛搏命的陋習這些年竟然一點兒改變也沒有。上次潛入敵營也是,段小狐狸,我說過遇到危險要叫我,你都忘了?」
段胥的手覆在她的手上,認真地眨著眼睛道:「你就這麼擔心我?」
賀思慕輕輕一笑,她靠近段胥看著他的眼睛,慢慢說道:「別裝可憐糊弄我。除此之外,我還想問問你,你的身體怎麼了?」
段胥的眸光閃了閃,他無辜道:「什麼怎麼了?」
「你為什麼會輸給韓令秋?」
「他進步了我退步了嘛,而且我讓著他。」
「段、舜、息。」賀思慕威脅性地喊著他的名字,她沒有耐心再與他繞圈子,徑直戳破了他不想說出的原因:「你的五感衰退了。」
段胥不由地攥緊了床鋪,他心知瞞不過賀思慕便坦然道:「是有點。」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就……我也不記得了。也不嚴重,我原本五感就比常人敏感很多,稍微衰退一點也隻是和大家一樣。更何況我現在為一軍統帥,原本也不打算再仗著武功去做些劍走偏鋒的事情,這樣就更沒有什麼影響了。」段胥說得輕描淡寫。
賀思慕懷疑地看著段胥,半晌才轉過目光,說道:「你我之間的結咒終究有損於你的身體。」
段胥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從她的語氣裡聽出了她此刻的情緒起伏,立刻抱住她的月要寬慰道:「我們認識頭一年就換了三次,之後的三年才換了五次,夠少的了。思慕,人原本就是要老的,身上所有的感官都會跟著衰退,這很正常。你現在就嫌棄我,以後我老了可怎麼辦?以色侍人,色弛而愛衰啊……」
賀思慕一把把他撲在床上,軍營的床硬得很,段胥喊著疼,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眯起眼睛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