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番外 作者奇遇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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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日的上午九點, 上班的高峰期快到尾聲,路上依然有不少趕著去上班的行人。

太陽熱辣,俞施原走在人行道的邊緣, 幾乎緊貼著一棵棵濃蔭如雲的行道樹, 慢慢地向地鐵站走去。

俞施原不敢走在路中央,時不時還會回頭張望,因為怕被總喜歡在人行道上亂竄的自行車和電動車撞到。

他聽不見鳴笛聲和鈴聲。

平時一想到要出門上班,俞施原總覺得緊張和不安, 但今天不同,他的臉上甚至還帶有一點期待的笑容。

跟工作本身沒有關係, 是因為他在寫的小說,今天終於要進入最後一章。

他即將寫完人生中的第一本小說。

這個念頭讓俞施原由衷地覺得快樂,恨不得下一步就能邁進擁擠的地鐵, 找一個安全的位置, 立刻拿出手機開始寫。

專心地走完了這段路,俞施原在道路盡頭拐彎,然後下樓梯, 走進會讓他覺得安心的地下通道。

漫長又封閉的空間裡沒有陽光,也沒有危險的車輛,隻有步履不停的人們,和常常在通道兩旁停駐的小攤位。

俞施原最喜歡深夜的地下通道。

他在一家網店裡做客服, 每天晚上會坐十點半的末班地鐵回家,下地鐵後穿過地下通道時, 恰好十一點。

這個時間沒有了太多的行人,小攤販們即將離開,但尚能看見他們身前五光十色的貨品,還有一個總是低著頭一臉專注的年輕人, 倚在通道的牆邊彈吉他。

空氣裡流淌著他聽不見的音樂,十塊錢一盒的菠蘿蜜散發著濃鬱的香氣,十塊錢一把的鮮花色彩紛繁,十塊錢一對的耳環閃亮晶瑩。

在這個地下世界裡,所有美好都隻需要十塊錢。

俞施原從小到大的外號就是十塊錢,他的爸爸姓俞,媽媽姓施,又為他取了一個象征著最初和開始的原字,就構成了這個名字。

他喜歡這個名字,也喜歡這個外號。小的時候,他常常會想,要是所有東西都隻要十塊錢就好了。

比如那個看起來普通,價格卻很昂貴的人工耳蝸。

也許是因為愧疚,父母在其他地方對他很盡心,會盡量滿足他所有不那麼昂貴的願望。

在寂然無聲的世界裡,最能讓俞施原覺得平等和自在的,是文字。

手語總有局限,但文字沒有邊界,他的心能飛到哪裡,文字也能一道抵達。

不過對聾啞人來說,缺失了聲音這一語言的載體,再加上漢語和手語語法之間的差異,想要達到跟常人差不多的漢字閱讀和寫作水平,會變得困難許多。

俞施原很努力地去學,父母也很努力地幫他,功夫不負有心人,後來他隔著網絡跟人聊天的時候,沒人能發現他的不同,他像個正常人一樣,能把想表達的意思都準確地傳達出來。

再後來,他就沉浸在了小說的世界裡。

隻能看字幕的影像總是有缺損,但無聲的文字是完整的,充滿了引人入勝的魅力。

他什麼樣的小說都看,不管是什麼性向,不管是什麼類型,都是一個個對他而言陌生又獨特的世界。

他喜歡一切自己經歷不了的故事。

在無數個這樣的世界裡漫遊時,俞施原看到了一個讓他大哭了一場的故事。

孤僻自閉的小啞巴主角,被陽光又熱烈的另一半溫暖,歷經坎坷之後,小啞巴終於開口說話了。

當代表著話語的雙引號出現在主角名字之後時,俞施原哭得比知道自己不能植入人工耳蝸那天更厲害,他替小啞巴高興,又替另一個小啞巴難過。

心理問題有機會痊愈,但藥物性耳聾卻無藥可醫。

俞施原難受了好幾天,又忍不住找了更多以殘疾人為主角的愛情小說看,有聽不見的,有看不見的,也有不能走路的,而其中的絕大多數,都會在故事的結尾痊愈,重新擁有健全的身體。

每當那一刻來臨時,俞施原都會擦著眼睛,真真切切地替他們覺得開心。

即使那隻是一本小說。

他沉浸在別人編織的小說裡,做了一場最美好的夢。

夢醒後的俞施原並不妄想自己能重新聽到聲音,能重新學會說話,他明白現實不是小說。

他隻是偶爾會遺憾,要是能晚幾年再打那針慶大黴素就好了。

一歲實在太小,對這個世界的聲音留不下任何印象,而他的耳聾程度連助聽器都毫無作用,實在無法想象聲音的模樣。

所以俞施原為自己筆下的第一個小說主角,起名叫沈念。

執念的念。

小說看多了,常常會產生自己寫的沖動,編織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夢。

但俞施原到了真的下筆時才發現,平時幾分鍾就能看完的一章小說,寫起來竟然如此困難,他對著空白文檔界麵束手無策了很久。

幸好救贖殘疾大佬已經是一類很成熟的題材,有著許多連讀者都諳熟於心的套路情節。

被救贖的殘疾大佬應該是冷酷陰鬱的,像太陽一樣降臨到他身邊的救贖者應該是善良美好的,但兩方的家庭背景都不美滿,各有缺憾或醜陋之處,所以他們孤獨。另外還要再加上一個拋棄了殘疾大佬的薄情反派。

然後主角的感情漸漸升溫,互相守護,大佬恢復了昔日榮光,虛榮勢利的反派又想拾起這段感情,最終付出了應有的代價,在壞人被解決之後,主角之間也迎來了情感的高潮。

救贖者叫沈念,殘疾大佬叫霍燃,薄情勢利的反派叫衛韶。

有了這樣的主線,再填充血肉,會變得容易一些。

在滿是乘客的地鐵上,瘦弱的俞施原窩在角落裡,手指飛快地在手機屏幕上打著字,他正在寫團圓幸福的大結局,一場在國外舉行的婚禮。

俞施原知道自己寫得不太好,文筆平平,人物也不生動,有些情節總有種說不上來的古怪,但第一次寫小說,寫完最重要,所以他沒有發表在網絡上,隻想努力寫完,即使再粗糙平庸,也是送給自己的珍貴禮物。

他在寫沈念的時候,不知不覺就投注了許多自己的心情。

他希望自己能成為醫生,治愈那些目前無藥可醫的疾病。

他希望自己能熱情勇敢,對生活中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

他希望自己能成為對某個人而言,很重要的人。

他希望自己能用盡全力,去拯救、去愛、去守護一個人。

這些全都是俞施原在現實生活中永遠實現不了的夢。

聾啞無法治愈,他連與人的正常溝通都做不到,還談什麼幫助和愛。

俞施原時不時抬頭看一眼車廂裡閃爍的站點指示燈,即將到站時,他提前收起了手機,小心翼翼地擠到門口,緊緊盯著車窗外飛掠過的黑暗,等待下車。

每次獨自出門在外,他都會格外小心,害怕給別人帶來麻煩,也害怕看到緊隨其後的異樣目光。

站在公司樓下,俞施原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始往上走。

希望今天同事不要再主動湊過來跟他說話,然後又發消息告訴他:我忘記你聽不見了。

但希望沒有用。

下午的時候,同事還是這樣做了。

又一次意識到他什麼也聽不見之後,他們會笑嗎?

俞施原不敢回頭確認,他沉默地回復道:沒關係。

在機械式地答復著各個顧客千篇一律的谘詢時,俞施原盡量想象著那個自己創造出來的世界,想象著另一個身體健康、事業有成、感情美滿的自己,想象著那個自己正過著美好得會發光的日子。

每次暢想之後,他似乎能獲得一絲輕微的慰藉。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班,俞施原走進深夜不算擁擠的地鐵,在空座位上坐好,開始寫結局章最後的五百字。

思路難得很流暢,他的手指飛快舞動著,像在琴鍵上蹁躚的蝴蝶,打下一行行虛構的文字。

在故事裡的主人公迎來美好結局之際,俞施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等會回家時要經過的地下通道。

不知道彈吉他的青年今天會穿什麼顏色的衣服。

俞施原覺得他穿黑色比較好看。

雖然他聽不見聲音,但每次看著那個人極為認真的神情和靈動的手指,都會忍不住駐足,想象著音樂的聲音該有多麼美妙。

青年並不唱歌,隻是彈琴,俞施原上網搜索之後,猜測他或許是在練習指彈,不過他無法確認這件事。

每次彈完一曲,他會停下來休息幾分鍾,抬頭時就能看到望著他神遊天外的俞施原。

時間一長,即使從未有過交談,安靜的演奏者和忠實的聽眾之間,也會常常交換一個微笑。

在日復一日的相遇裡,在無聲蔓延的音樂裡,俞施原眼中的地下通道,漸漸有了另一番模樣。

他在為小說查找資料時,偶然搜到過一種被稱為沃巴什燈的裝置,是在國外一座繁華都市裡的高架列車軌道橋下,安設了幾排長長的,色彩絢麗的燈管。

高架投下的黯淡陰影瞬間被點亮,城市的暗處長出了最明亮的彩虹。

在無所不能的想象裡,俞施原把它移到了這條再熟悉不過的地下通道,再加上隻存在於他腦海中的音樂,攤位上帶給人微小幸福的十塊錢商品。

美好隻要十塊錢。

十塊錢慢慢地走過隻有他知道的秘密天堂。

想象就是他黑白世界裡的沃巴什燈。

俞施原的臉上露出一點快樂的笑容。

地鐵停下,他下意識地往角落裡縮了縮,為即將走上來的乘客讓出位置。

對麵坐下了一個滿身疲憊的年輕人,應該是剛下班。

在餘光裡,俞施原注意到對方的臉色很難看,過分蒼白。

他很快又垂下頭,繼續打著字,害怕自己探究的目光給對方造成困擾。

也許是加班很累,也許是沒休息好,也許是低血糖。

但他身上也沒有帶糖。

而且他不會說話,又沒有帶紙和筆,隻能走過去打字在屏幕上給對方看,這樣顯得很奇怪,會不會被當作有什麼別的意圖?

一邊打字一邊暗暗糾結著,結尾隻剩幾行字了,俞施原決定先寫完再說。

[熱鬧的一天結束了,迎來靜謐的夜晚。在流星劃過的夜空下,他們回憶起最初的相遇,都微笑起來。幸福的日子從那裡開始,並將一直繼續下去。]

故事終於完結了。

他寫了足足二十萬字,對新手來說,是一個剛好的長度。

寫得很艱難,但是很滿足。

俞施原還來不及開心,就敏銳地注意到了一絲異常。

他從小都對周遭的環境很敏感,也許是視野更寬一點,也許是別的什麼感官,作為對聽覺缺失的補償。

俞施原反射般抬起了頭,便看見了對麵的陌生人徹底僵在了座位上,呼吸困難,目光渙散。

他出事了。

俞施原霎時變得慌亂起來,手機從驀然鬆開的指間滑落,跌到地上,發出劇烈又清脆的聲音。

一旁有乘客聞聲朝這裡看來,又很快收回了視線。

俞施原沒有管摔開的手機,他倉皇地起身,沖到陌生人麵前,一時間忘記了繁瑣的手語,想要大聲地問他怎麼了,但他發不出聲音。

他不會說話。

幾秒鍾後,在對自己無能為力的厭惡中,俞施原意識到自己不會急救措施,也沒法出聲安撫此刻看起來很痛苦的陌生人,他跌跌撞撞地跑到隔壁的座椅、旁邊的車廂,比劃著最簡單的手語,一臉焦急地朝陌生人那裡指。

乘客們短暫的錯愕之後,寂靜的車廂很快躁動起來。

有人拿出手機撥打120,有人試著去其他車廂找乘務員,但沒人會做心肺復蘇。

俞施原急得快哭了,他手足無措地守在陌生人旁邊,想要做些什麼,卻什麼都做不了。

眼前的世界無聲地晃動著,人們的身影不斷閃過,那個人卻漸漸平靜了下來。

他閉上了眼睛,像是睡著了。

俞施原想讓他醒過來,可他不能呼喚對方,也不敢亂動,隻能緊緊握著對方的手,試圖讓搖搖欲墜的陌生人和外界產生一點關聯。

他想留住開始逝去的體溫,他希望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不要出事。

要好好活著。

這是俞施原唯一的念頭。

地鐵抵達下一站後,停了一會兒,等待救護人員把突然出事的乘客接走。

大腦一片空白的俞施原跟在他們身後下了車,有好心人把他摔在地上的手機塞給他。

屏幕上裂開一道長長的碎痕,像劃過天際的流星。

救護車接走了一動不動的陌生人,車站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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