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振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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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的力量很強大,這一晚,都市的氣息不再遙遠,它變得像是雞肉裡的香料一般沁人心脾,李霧在滿足裡入睡。

可後半夜就不那麼好過了,他糙慣了的腸胃承受不住一整盒全家桶的肉彈轟炸,跑衛生間的頻率極速上升。

岑矜眠淺,注意到他異樣,沒多問,備了一杯水、一粒藥放茶幾上,讓他和水吞下。

李霧滿臉通紅地應聲,再出來時,客廳裡已空無一人。

他彎月要服了藥,喝完整杯熱水,悻悻回到房間,思考著明天要怎麼向岑矜道謝和道歉。

可心裡還是飄忽的,像身下的床褥一般軟。

爺爺過世後,他第一次感到放鬆,從窪地的泥砂變成一縷雲絮,盡管環境全然陌生,如在夢中。

是夢也無所謂了。

至少他還敢夢到這些,不是嗎。

李霧昏沉沉閉目。

再次醒來,室內還黑乎乎的,分不清白天黑夜。

李霧當即翻身下床,趿上拖鞋,快跑出房間。

岑矜正在客廳吃早餐,她起床後就跟父親溝通過這件事,也將自己的計劃一一道明。

父親很是贊成與支持,立即著手推進,說下午就能給她答復。

見次臥門響,岑矜看過去,莞爾道:「醒啦。」

李霧點了下頭,昨夜的事讓他有些羞慚,完全不敢與岑矜對視。

「過來坐,」她非得提醒他想起:「我給你點了粥,養胃的。」

李霧一言不發坐到她對麵。

岑矜把粥碗揭開:「肚子還疼嗎?」

李霧趕忙搖頭。

岑矜淡笑,把勺子遞過去:「是我大意了,給你點這麼多,腸胃哪吃得消。」

「……不是,」李霧艱難啟唇:「是我吃太多了。」

岑矜舀出一隻蝦肉餛飩,吹吹氣,未抬眼道:「能吃就多吃,你是要多長點肉,這麼瘦。」

李霧也用勺挖粥,放進嘴裡。

粥有橙香,入口即化,完全燉透了,他立即吃下第二勺。

對麵女人沒了聲響,李霧揚眸,就見她盯著自己,眉目彎彎。

她沐在光裡,周身絨絨的亮了一圈。

李霧不自在地放下湯匙,任它陷進粥裡。

岑矜眨眼疑惑:「怎麼不吃了?」她了然一笑:「是因為我看你?」

李霧想說不是,好吧,是也不是。

岑矜解釋:「看你吃東西我還蠻開心的……嗯,也可以說是滿足……」仿佛接來了一個孤苦無依的遠房表弟,能在供他吃飽穿暖的過程中找回一些自我價值:「我不看了,你好好吃,多吃點,我點了兩份,不夠還有。」

李霧立馬埋頭喝粥,岑矜勾了下唇,垂眸解決自己的餛飩。

他們互不打攪,餐桌上分外安寧。

岑矜胃口不是太好,吃了一半就將紙袋掩好,把包裝推至一旁。

她打開微信,老爸還沒發來消息,不知進展如何。

她改切到工作群,解除屏蔽。死寂了幾天的微信頓時熱鬧起來,有了生氣。

岑矜拇指往上刮動,瀏覽著那些被她拋卻腦後好幾天的消息,其間多次閃過吳復的網名,他與同事相談甚歡,將方案不徐不疾地推進。

婚姻的變故對他而言似乎隻是輕忽一搔,留不下任何痕跡。

她指腹一頓,點進去看吳復的資料,他已經更換頭像,不再是跟她出雙入對的情頭,朋友圈也有大半個月沒更新。

岑矜盯著他空白的狀態,神思漸漸遊離,視線也移到自己的指甲蓋上。

她數日沒去美甲,甲床邊緣已變得斑駁,就像她疏於維護的二人關係,等反應過來,已是痛不欲生的大片剝離。

情緒上來,岑矜睫毛不由顫栗,有如風裡單薄的小花。

考慮對麵還坐著個孩子,她不想過多流露自己的負麵狀態。

她飛快揚眸,望回李霧,少年還在喝粥,隻是喝粥,即使他麵前陳列了三樣色澤誘人的小菜,他也未嘗動一筷子。

岑矜說:「你也吃點小菜啊,光喝粥沒味道。」

李霧看她:「粥是甜的。」

他眼神真摯而誠實,岑矜很久沒看到過這樣的眼睛,那麼乾淨,那麼明亮,可以叫人聯想到許多動人的詞匯,星子、明鏡、雪澗、鬆枝上的光暈……這些都與他的經歷無關,厄運於這雙眼而言仿佛是盪滌與洗禮。

「你眼睛遺傳了誰,媽媽?」她如是猜道。

李霧「嗯」了聲。

岑矜說:「一定很漂亮吧。」

李霧說:「記不太清了。」他的雙親,沒留下一張相片,母親的容顏也被光陰磨損,在記憶中變得模糊不清。

岑矜無意戳他痛處:「抱歉,我隻是隨口一問。」

「沒什麼,」李霧麵色平常:「沒關係。」

他重復著,第二遍也不知道是講給誰聽的。

岑矜靜靜注視著他:「李霧,以後有什麼難處就跟我講,把我當家人,好嗎?」

李霧頓了下,頷首,同時也開口:「但我還是會還你錢的。」

他這話說幾遍了,每一次都是同樣的堅定。

「這個全看你個人意願,但你的當務之急是學習,」岑矜在心裡嗬氣:「還錢的事先別放心上,等自己賺到錢了再說。」

她故意打趣,緩和氣氛:「我看起來很老嗎,是不是看起來等不起?」

少年忽而挑唇,嘴角兩粒梨渦稍縱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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