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次振翅(1 / 2)
岑矜房子裡突然多出一名異性,吳復是始料未及的。
他不想過多展露自己的驚詫,便及時遏住情緒,詢問他個人身份。
男生看起來有些麵熟,並且認識自己,從他眼神中就可以斷定。
可等他報出「李霧」這個名字時,吳復還是沒能控製住自己更深層次,也更為復雜的訝然。
岑矜竟將這個孩子接過來了?
這一瞬間,他覺得妻子有點陌生。
諸多猜疑在吳復心頭盤旋,他決定啟唇確認:「你怎麼會在這?」
他態度平和斯文,而少年眼神並不友善:「岑女士幫我轉來宜中念書了。」
吳復皺了下眉:「你們現在住在一起?」
「我住校。你找她有什麼事嗎?」
少年言語坦誠,態度卻已如這間房子的一位主人。
吳復低頭看到他穿的拖鞋,帶著明顯的鳩占鵲巢的意味:「岑矜有東西落在我那了,我給她送過來,但聯係不上她人,我擔心她有什麼事,就直接過來了。」
說完吳復就後悔了,他並不需要對這個男孩解釋一個字。
「她在家嗎?」他又問。
「不在,」李霧立在門框內,眉眼鋒利,身高自動凝結出一夫當關的施壓感:「出去了。」
吳復不得不重新觀察起他來:「她去哪了你知道嗎?」
「不知道。」
吳復暗自泄了口氣,他們的關係似乎沒有他想象中那麼親密。
他把手裡的全白購物袋遞給他:「先交給你,你記得給她。」
李霧應了聲好,接過去。
「你好像長高了不少,」吳復隨手整理了下領口,做最後的寒暄:「那會你還沒岑矜高。」
李霧定定看他兩秒,彎了下嘴角:「現在已經比你高了。」
他的笑容並無力度,卻無端有些怵人。這種直率的敵意與排斥,也隻有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才敢表露無遺,成年後他們會慢慢學會戴上世故的麵具。吳復也淡淡笑了:「你在怨我沒幫你麼?」
李霧單手插回衛衣兜裡:「沒有。」
兩個字,聽起來如置氣。
吳復臨時決定再與他交涉幾句。
「我想說,其實我們是沒有這個義務的,」他故意用了「我們」這個稱謂拉開差距:「岑矜她是個好人,她比較理想化,但理想化需要前提。」
李霧沒有說話。
「她把你看做必須負責的對象,不是每個人都必須遵守這種矜貧救厄的理想主義,人的主觀想法與客觀條件不可能永遠一致……」
吳復停下了說教,因為他從對麵孩子的眼中讀出了毫無保留的獨占欲與攻擊性,這種眼神令他如鯁在喉,真是太怪異了,隻是來送個東西,卻被動接下一場雄性之間才能知悉的宣戰。
這個少年根本不在意自己被如何形容,如何描述,遭受過各種對待。
他對他的惡感似乎隻源於一個出發地。
吳復感知到了這種不對勁。
可正因李霧不打算隱瞞,吳復才更不想當麵揭穿。
他知道,脫口的一刻他將在戰局中居於下風。
岑矜的事已徹底與他無關。
他隻求盡早擺脫,不會再做無謂牽扯。
但這不影響他感到荒唐,他笑了一聲,問:「你多大了。」
李霧說:「十七。」
剛要再問他兩句,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吳復取出來看了眼名字,旋即接通:「餵。」
他重新看向少年的眼睛,沒有表情:「嗯,我在你這,東西給李霧了,你在哪,好,我待會就到。」
掛斷電話,吳復把手機揣回兜裡:「你不怕我告訴她嗎?」
李霧問:「告訴她什麼。」
吳復說:「你自己知道。」
「怕,」少年不假思索:「但我想讓你知道。」
吳復會意一笑,他顯然不會幫他提供這種捷徑。
—
四點多的時候,岑矜坐在清平路的星巴克裡等來了吳復。
男人穿著風衣,沒架鏡框,看起來年輕了一些,似乎能與大學時代的他依稀重合。
當然,重返舊時光的不隻有他,岑矜亦盛裝赴約,她殷紅的裙擺從椅麵淌落,好似掐出了大瓣花。
他們不像即將勞燕分飛,更像是愛侶間的初次約會。
兩人目光對上,吳復稍有怔忪,而岑矜隻是彎唇一笑:「我沒幫你點東西。」
接而解釋起自己的無故失聯:「剛去新公司交了些材料,手機忘車裡了。」
「沒關係,」吳復落座,從公文包裡抽出兩遝文件,長話短說:「你再檢查一下。」
岑矜接過其中一份,信手翻閱起來。
紙張冰涼,印滿了沒有溫度的文字與數字。
她看得格外專注。吳復則去收銀台點單,回來後,他又從包裡取出一支鋼筆,夾在指間把玩,不時看看筆,再看看她。
不多久,岑矜把協議平攤回桌上,以內腕按平在最後一頁:「我看完了,沒有任何問題。」
她手指輕叩末頁的右下角:「在這裡簽字是嗎?」
「對。」吳復把鋼筆遞過去。
岑矜挑眼看他:「你呢。」
吳復說:「你先。」
岑矜蹭掉筆套,沒有遲疑,提筆在【女方】兩個字後麵寫下全名。
她重新望向吳復:「需要捺手印麼。」
「要的。」吳復取出一盒印泥。
岑矜揚了下唇:「你準備的真是充分。」
「習慣罷了。」岑矜總丟三落四,查缺補漏已成為他專長。
岑矜不再吭聲,將拇指的紅色指紋覆蓋到自己名字上。
吳復做了同樣的步驟。
第二份,依舊如此。
兩人各執一份,從此割離。隻等工作日去民政局畫上句號,徹底結束夫妻名義。
這時,收銀台小哥喚「吳先生」名字,吳復起身,去取自己的飲品。
男人衣料剛飄離桌角,岑矜就抿緊唇瓣,急速紅了眼眶。
她微微上看,極力吞咽著潸意,在他回來前將神態調回正常模式。
吳復落座,呷了口咖啡,將自己那份協議收回包裡,而後看向岑矜:「岑矜,你今天很漂亮。」
「謝謝,」女人聲音並無感情:「我每天都很漂亮。」
吳復笑了起來:「現在不帶丈夫濾鏡了。」
「我以為你早就沒這種東西了。」
吳復勾著唇垂眼,沒有再說話。
他說起別的事:「你什麼時候帶那小孩來宜市的。」
岑矜說:「他打電話求助我當天。」
吳復露出一種了然,「難怪。」
「難怪什麼。」
「沒什麼,」吳復點到為止,詢問她工作相關:「聽說你要去奧星了?」
岑矜靠向椅背:「嗯。」
「怎麼不找家甲方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