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寡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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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節過後,冰破雪融,春雨落了幾遭,漫山遍野的綠意肆意生長起來。

幾個婦人圍在溪邊浣衣,在屋裡憋了一個冬天,哪還管溪水凍手,剛湊在一塊兒就嘰嘰喳喳沒個消停。都是些大字不識的粗人,長平村又是個邊陲小村,四麵環山,消息閉塞,天高皇帝遠的,從前說來說去無非是一些村裡的閒言,家常的瑣事。

但近日卻又有些不一樣,這還要從村東頭那王家小子前陣子打京城托人送來一大箱子東西說起,這王家小子離開村裡也有五六年了,當初隻說出去闖闖,誰知道一出去便徹底沒了音訊,都道他死在外頭了,沒想到那王卓竟然入昌平軍打了勝仗,如今封了個什麼遊擊將軍。

村人也不知遊擊將軍是個什麼職位,但聽將軍兩個字,就覺得定是個在軍營裡威風凜凜,領著不少兵的大官。

仔細看去,便可見一個穿著桃紅襖子的姑娘被圍在粗布麻衣的婦人中間,得意洋洋的模樣,正是王卓的妹妹王竹兒。她身上的衣裳還是用她哥哥王卓寄來的其中一匹尺頭做的,按她自己說那可是京城裡賣的上好的料子,隻有大戶人家的姑娘才用得起。

婦人們哪裡見過這樣的好東西,爭相去扌莫,皆艷羨不已,那布料觸手生滑,穿在身上想想就知道多舒服。

王竹兒滔滔不絕地說著王卓跟著定國將軍何等風光。夏國騷擾大驍邊境多年,長平村雖然閉塞,但是那位兩年前打退夏國蠻夷,收復三州的定國將軍的威名哪家不知哪家不曉,那可是整個大驍的英雄。

婦人們聽說王卓是跟著定國將軍做事的,頓時精神抖擻,越聽越來勁兒,光是想到和王卓是同村的,就覺得麵上有光,恨不得四處吹噓。

正說著,打東邊行來個姑娘,十三四歲的模樣,上來便問:「各位嬸嬸,可看見姝娘姐姐了?」

婦人們麵麵相覷,少頃,其中一人指著山的方向道:「我好像看見姝娘背著簍子往山裡去了,興許是去采藥。」

「多謝張嬸了。」

有好事的婦人問:「春桃,你找姝娘做什麼,難道村裡又有誰病了?」

「沒有沒有。」春桃猶豫了一下,才答,「姝娘姐姐家裡派人來傳話,要她回去呢。」

聽聞此言,婦人們相互交換了眼神,雖不言,心底都有了數,春桃一走,莊婆子首先道:「秦佃戶那個黑了心腸的,怕不是又要逼著姝娘嫁人。」

張大娘跟著啐了一口,隨聲附和:「要說姝娘攤上這種爹娘兄弟,也是倒了大黴了,從前還有劉獵戶他們護著,如今見姝娘沒了倚仗,是愈發過分了。」

說起這個劉家寡婦秦姝娘的事,眾人另打開了一個止不住的話匣子。

長平村的人都當秦姝娘是寡婦,可若是細究,其實也算不上,其中彎彎繞繞真要說起來,隻怕是一天一夜都講不完。

姝娘本是鄰村一佃戶家的女兒,十二歲時家中兄長要討媳婦,那人家的彩禮要得多,可是佃戶家家徒四壁,實在拿不出這筆錢,姝娘她娘就托人給姝娘說親。

說親自然隻是表麵話,誰都知道,秦家其實就是要將姝娘給賣了。

佃戶家仗著姝娘有幾分姿色,且在十裡八鄉出了名的能乾賢惠,揚言隻要肯出三兩彩禮,當即就能把人領回去。

這三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普通農戶辛苦一年怕還賺不上二兩銀子,都交去了吃穿用度,往往兜比臉還乾淨,哪還會有餘的,故就算是有心的,都教這筆錢嚇得退避三舍。

畢竟這姝娘再勤快再漂亮,娶回家也就是用來乾活做飯生孩子的,而且多個人還多份口糧,漂亮又不能當飯吃,實在不值得這些多銀兩。

也有人家上門同秦佃戶討價還價的,都是自信滿滿地來,耷拉著臉回去。有急了眼的,說秦佃戶這般要求,姝娘怕是一輩子嫁不出去了。秦佃戶冷著臉不理,整個人掉進錢眼子了,仍是死咬著這三兩銀子不肯鬆口。

如此耗了半個月,還是沒個結果,周遭的人反而更加好奇,一個個伸長脖子眼巴巴地等著看哪家人傻錢多會答應這樣的條件。

沒曾想不過幾日,原本愁眉苦臉的秦佃戶忽就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有心人一問,果然是姝娘的事定了,又問是哪戶人家,秦佃戶還得意洋洋道是長平村劉獵戶家的兒子。

村裡人大驚,向來知道秦佃戶對姝娘狠,心情不順動輒打罵,如今竟將親生女兒往火坑裡推。

誰不知道長平村劉獵戶家隻有一個兒子,但這個獨子劉淮早在七歲時就在鎮上走丟了,雖至今生死未卜,但村裡都當他是個死人了。一時間流言紛紛,都以為這劉家是要買了姝娘給他那兒子配冥婚。

到了成親那日,十裡八鄉湊熱鬧的將劉獵戶家堵了個嚴嚴實實,倒是沒看見棺材牌位,隻見姝娘蒙著紅蓋頭,在喜娘的指引下,抱著公雞拜了堂。

自此,姝娘擔著劉淮媳婦的名頭,生生守了活寡。

直到一年前,劉獵戶夫婦相繼離世,獨留姝娘一人住在了劉家空盪盪的院落裡。

正說道間,隻見小溪對麵,春桃跨過木橋而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梳著婦人發髻,戴著藍頭巾,背著竹簍的年輕女子,正是秦姝娘。

離得近了,她勾唇輕笑,同婦人們招呼。

她這不笑還好,一笑可讓溪邊眾人看愣了神。

可不怨村裡那麼多男人惦記,要說這劉家寡婦實在長得好。

沒來劉家前,秦姝娘雖眉眼生得不賴,可因佃戶家活重又不給吃飽,未免有些麵黃肌瘦。可自打嫁入了劉家,劉家夫婦將這些年沒能給劉淮的愛都轉嫁到了姝娘身上,是真心將姝娘當親女兒疼,處處揀著好的給她,也不舍得讓她乾重活。

四年下來,姝娘逐漸張開了,身子跟抽條的楊柳似的,高挑纖細,皮膚養得白皙透亮,姿容愈發出眾。鼻梁高挺,眉若遠黛,尤其是一雙秋水剪眸笑起來流光溢彩,顧盼生姿。

原本裹著臃腫的冬衣也看不出姝娘的身姿,可如今天兒熱了,輕薄的春衫一換,隨風裹出姝娘細柳般的月要肢,盈盈一握,連帶那月匈脯鼓鼓脹脹,竟比去歲入冬前還要豐腴幾分,擠得那一身衣裳明顯小了尺寸。

見一身布衣荊釵的姝娘將眾人目光都吸引了去,王竹兒心中不爽利,扁了扁嘴,旋即笑著提聲道:「姝娘,我看你這頭巾戴了好些年都舊得發白了,我那裡還有做襖子剩下的邊角料子,不如你拿去,做個頭巾正好。」

姝娘隻笑了笑:「不用了,你那些料子金貴,還是自己留著,做個帕子也好,我這頭巾還能戴呢。」

王竹兒本想向姝娘炫耀,順勢膈應她一番,沒曾想姝娘說話間落落大方,沒有一點嫉妒的意思,王竹兒頓覺得沒趣,轉念一想,自己跟一個寡婦置什麼氣。她往後是要被哥哥接進京城過好日子的,不像姝娘,一輩子都得在這偏僻的村子裡種地苟活,多可憐啊。

如此想著,王竹兒心裡好受了許多,不再理會姝娘,轉而繼續叨叨起她哥哥王卓送來那些好物什。

離溪邊遠了一些後,春桃忍不住輕哼一聲:「你瞧她那幅嘴臉,得意得跟什麼似的。」

姝娘淡然一笑:「她哥哥為國盡忠,現在當上了將軍,她高興也是難免的。」

「姐姐你心真大,她一向嫉妒姐姐你長得比她漂亮,你難道看不出來,剛剛她就是故意向你炫耀呢!」

「你呀你,可別說了。」姝娘提了提背簍,她向來不在意這些,「與其嚼這個口舌,不如多繡兩塊帕子,學做兩道菜。」

兩人說說笑笑地回去,還沒入家門,就見一輛騾車停在劉家院門口,秦老三從車上跳下來,急匆匆道:「姝娘,你趕緊回去吧,你爹昨夜上山砍柴,不小心摔了下來,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

秦老三還沒說完,春桃就皺眉扯了扯姝娘的衣袖,姝娘低頭笑了笑,回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她哪裡不明白,這隻怕又是她爹娘使得什麼伎倆。

自打劉母去了,劉家無人以後,秦佃戶就時時起這種心思,對外說是看她年紀輕輕太可憐,心疼她,其實就是仗著是她親爹,想再賣她一回。

「摔下來請大夫看看就是,三叔來找我做什麼。」秦姝娘繞過秦老三,往院子裡走。

「你這是什麼話,姝娘,那好歹是你爹,他傷得可重了,流了好多血,現在躺在床上動都動不得,他就想見你一麵呢。」

姝娘放下背簍,唇角輕揚,像聽到什麼笑話。

秦佃戶可從沒在心裡把她當成女兒,就是真要死了想見的也不會是她,在他眼裡,院子裡那頭耕地的老牛和下蛋的母雞都比她來得金貴。

「我還是不去了,打我從娘胎裡出來我爹就不待見我,沒看見我倒還好,若是見著我反被氣死了怎麼辦。」

見姝娘默默挑出竹簍裡的藥材,不為所動,秦老三急得直冒汗,他可是提前收了錢的。正不知道如何是好,鄰戶的籬笆門一開,孫大娘從裡頭走出來,勸道:「姝娘,你就回去看看吧,這過年你也沒回去,今兒是上元節,正好回家和你爹娘聚聚。」

「娘!」

春桃正要說什麼,孫大娘瞪她一眼,將她拉到身後,繼續語重心長道:「不是大娘愛管閒事,大娘是為你好,要是你爹真出了什麼事兒,就你娘那張厲害的嘴,隨便叨叨兩句,這不孝的名頭壓下來,這十裡八鄉的唾沫都能把你淹死。」

姝娘聞言,手上的動作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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