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章 香積古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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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香積寺,數裡入雲峰。

古木無人徑,深山何處鍾。

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鬆,

薄暮空潭曲,安禪製毒龍。

李秉早起,腦海裡不知怎麼就響起這首詩來。王維的詩大多寫景,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被譽為詩佛。這首《過香積寺》是他的代表作之一。

「詩佛為佛寺題了一首佛詩,不知道算不算是緣分。」李秉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不覺笑了笑。

他原本是想叫日麥一起去香積寺的,誰知房裡的管家說,日麥一早已經離開,留下紙條說是去長安見個故人,至晚則歸,卻也沒明說是誰。

這就讓李秉扌莫不到頭腦了,日麥連長安都沒有到過,哪裡來的故人。不過他也習慣了日麥的神秘,隨他去。

隻是臨出門時候,被蓷之逐叫住:

「近日天象奇特,太微垣被太陰鷙之氣籠罩,光芒漸微,長安恐有大事發生,世子殿下,早些回來!」

李秉哦了一聲,想到昨夜發生的事情,心裡有些疑惑,這司天台的看家本事,好像也不完全是亂猜的。

非派不少人都去了沔州找韓臨淵的下落,門庭有些冷落,入了主殿之後卻瞧不見人,反是倒了偏院,才瞧著三五個人影,盈瀾兒也在其中。

「薛副宗主,你們這是?」李秉看著鋪了滿院的書冊,不由問道。

「是世子殿下啊。看今天太陽不錯,就把藏書閣裡的書曬曬。今年冬天陰冷,水氣重。不少書冊都受潮了。」他說完,瞟見盈瀾兒抱著一筐書,連忙喊停:「瀾兒!那一筐書都是兩晉的原著,在日頭地下曬一天就變成粉了,可不敢。」

盈瀾兒已經鋪開了幾本書,又連忙收回筐裡。

「那些書放入風室裡麵,吹一吹就好了。晚一點檢查一下,如果書已經有損毀的話,就手抄一本留起來。」薛副宗主停下手裡的活,笑吟吟對李秉道:「世子殿下來,有什麼事情嗎?」

薛副宗主年過古稀,是非派中唯一尚存的老一輩,他身體還算硬朗,說話緩慢,略有些傴僂。

長安非派自宗主之下,有兩位副宗主,五位分堂堂主。魏副宗主果敢剛毅,又正直中年,最是精明強乾。薛副宗主則不同,為人宅心仁厚,老成持重。

兩人共事,相得益彰。即便非派宗主雲遊的這三年裡,非派在二人的共同打理下,有條不紊,蒸蒸日上。

「我是來找瀾兒姑娘的,去香積寺看看學文的傷勢。」

薛副宗主還未說說話,盈瀾兒又抱著一個更大的筐子從書堂出來,放在地上,猛呼出一口氣:「我今天就不去了。香積寺在閉寺,我入寺不方便,你自己去吧,如果有什麼需要,告訴我一聲。」

說話間,她又蹲下,將書冊翻好,一本一本的攤在木桌上:「宗裡人手也不夠,我曬完這些,還要幫忙抄書。」說完,她瞥了薛副宗主,對李秉使個眼色,意思是:這麼重的幾千本書,總不能指望薛副宗主抬來抬去的吧。

李秉略有些失望,卻也隻能點頭答應,又問:「有什麼關於臨淵的消息嗎?」

薛副宗主試著去撿落在地上的一本書,可剛彎月要,忽然站不起身,麵目苦痛,李秉趕忙上前摻扶。

「哎呀,果然還是老了。」他揉揉月要:「早上收到飛鴿傳書,說有人在蘇州見過少宗主。魏副宗主已經趕過去了。希望能有好消息!」

李秉點頭:「人沒傷著就好。」他隻希望馬學文的事情能盡快解決,自己也好抽身去蘇州。

「那我自己去了。」既然幫不上忙,也該離開。他剛出院子,忽然又轉身回來:

「對了。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韓叔父也沒有回來嗎?」

這個韓叔父自然指的是非派宗主,韓臨淵的父親。他和韓臨淵結拜,以兄弟相稱,該叫韓宗主一聲叔父。

「派人去通知了,可是找不到人。三年前,宗主走的時候隻說是去雲遊,沒說地方,也無從找起。不過……少宗主遇害,融教重出江湖,這事不少門派都知道,隻要宗主還在中原,一定能聽到消息!」

離開長安非派,李秉去了魏澤的私宅。

「山海一榭」

李秉每次來,都不由的看一眼這浩氣磅礴的牌匾,這是當年教李秉四兄弟寫字的老師——「顏真卿」親筆所題,單單這四個字就價值萬金。

當年初次來時,還是鑽狗洞進入的破敗院子,現在已經被修葺成全長安最富麗堂皇的宅院之一。

他原本是想找魏澤同行,卻也不能如願。

魏澤本身筋骨不強,昨日又在花蟹居受了一場驚嚇,不知道是勞累過度,還是被陰氣傷著,人雖然沒有大礙,可是今日身體發虛,隻能在被窩養著。

一連三個朋友都有事情,走了一圈,結果還是隻有自己一人。

他騎著白馬,在朱雀大街上走過,仿佛眼前的長安和一年前的長安是兩個世界。香積寺在長安城外南側七八裡路的「樊川」,襄王府在長安城東北角,路程不近。

樊川是西漢開國將軍樊噲的食邑,也因此得名。荒廢後被農人占據,逐漸變成僧侶雲集之地,單單這裡喊得出名號的寺廟就有二十多座。其中以「興教寺、華嚴寺、興國寺、牛頭寺、雲棲寺、禪經寺、洪福寺和香積寺」最為出名,並稱「樊川八大寺」。

這裡的大部分寺廟都很小,唯有香積寺占地極大。整個長安城內外所有寺廟,也隻有皇家的西明寺能和其相較。

還未看見圍牆,一個新修的三丈高的大理石五門牌坊映入眼簾,正中三個字「香積寺」便是王維的手筆。

不同於西明寺內外兩院的簡單劃分,香積寺規模巨大,共分井字形九個院落:

首行正中是「十三間光輝殿」:供奉各路主佛的地方。最大的一尊釋迦摩尼金像足有兩丈高,純銅鑄造,漆以半厘厚的純金鍍層,香蠟燭光之下,熠熠生輝。

首行左側是「經閣」:藏經閣是個二層小樓,遠不如西明寺藏書豐富,但卻另外有十座陀羅尼經幢,十分特別。

首行右側是「百佛堂」:一個專門為信徒供奉長明燈和小佛像神龕的地方。

井字中心是「禪房」:供僧侶打坐練功的地方。正中一座兩層青磚鍾樓,攢尖頂,方形四穹頂,重簷三滴水,顯得巍峨不凡。

裡麵的一口青銅大鍾,名為「梵天」。足有萬斤重,聲音厚重渾厚。鍾樓,是所有淨土宗寺廟最看重的地方。

禪房左右兩個院落,分別是入門弟子和高階僧侶的住所。

後邊三院,右側是「善堂」:是個給重病人看病的地方。說是看病,大多住的都是不久於人世的人,想在死前多聽聽大師的指點,受一些香火熏陶,最好能升入西天淨土,即便不能,來世也可以投個好胎。

正中是「法事堂」:一共九大九小,十八間屋子。香積寺的淨土法事大多都是在事主家裡做,但有些不方便的事情,也會選在這裡。

最左側是一個陡峭的荒山,被修整的像梯田一般,一層一層的整齊的排列著數座舍利塔,鱗次櫛比,都是香積寺歷代大師的埋骨地。最上麵的一座,是淨土宗創始者「善導大師」的崇靈塔。

淨土宗二祖,也是淨土宗的實際創始者,善導大師圓寂後,其弟子懷惲於永隆二年(唐高宗)為其建崇靈塔祭奠安葬骨灰,後在善導塔周邊發展出一座寺院,落成於神龍二年(唐中宗),至今也不到七十年而已。

香積寺最初占地很小,名聲卻大,一直未有擴建。

安史之亂時,郭子儀率官軍在此和安祿山叛軍作戰,香積寺慘遭浩劫,寺廟基本被毀,大量文物遭毀損和遺失。不過李僙收復長安後,香積寺破而後立,經過一年又一年的擴建,才擁有今天的規模。

整個寺廟,透露這一種與其他寺廟全然不同的富麗堂皇。短短百年不到,一個小寺廟能發展至此,都要從淨土宗的教義說起。

淨土宗的核心教義便是對西天淨土世界的崇拜,主張行善積陰德。教義簡單明了,易於傳播,比其他佛門流派發展的更快。

既然信了淨土宗,死後一場法事是少不了的。香積寺起初也隻是收幾文香火錢貼補用度。

可後來唐朝國力日漸強盛,長安人口增長,香積寺的信徒也越來越多,最終的結果便是找淨土宗做法事的人越來越多。不僅死後要做法事,如果平日裡做了虧心事,或者遇上什麼難處,也要做場法事求個心安。

香積寺雖然盡量多的幫助信徒,依舊隻收取幾文辛苦錢。可法事太多,人手實在忙不開,有錢人家為了請到得到高僧來,往往願意捐獻更多的香火錢。

百佛堂的位置有限,供奉一座長明燈,需要錢五十貫,供奉一座小神像,需要錢五百貫,每年香油錢另計。遠的不說,襄王府的彩姨是繼側房,不能在西明寺供奉佛像,便在香積寺裡,供了一座一尺高的純金「送子觀音」,想給李僙再添個小世子。

長此以往,互相攀比,成就了今天香積寺日進鬥金的局麵。

中原的文明,雖然早在商朝時期,君權就已經徹底淩駕於神權之上,而現在又有儒釋道兵法墨等多重信仰,君權本應該更遠超神權才對。

可一家信仰在平頭百姓中做大,若再不節製,就要生出亂子來。

一則唐朝立國以來,歷代君主都對佛教以極高禮遇和大力提倡,給予免稅、免徭役。寺廟人丁興旺,不斷吸納百姓錢財,國家稅收則減少,國庫漸空。

二則,佛教喜鑄銅像,單是長安,就有數萬銅像。每年大唐產出的銅礦隻有定數,都用來塑佛,哪裡還有銅鑄錢,鑄農具?

三則,因為僧侶免徭役。不少人犯了事,寧願出家,也不願被流放。如此一來,寺廟內九流混雜,滋生是非,更有惡寺打家劫舍,魚肉鄉裡。

四則,壯年都入了寺廟,沒有文生,沒有甲兵,沒有農人,沒有工匠,國家如何發展?

凡此種種,實在令人憂心。

每當神權要越過君權時,一場動盪不免發生。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先後毀滅諸多佛寺,削減僧侶,強製還俗。

反觀現在大唐,國力衰弱下來,百姓日子過的不好,拜神求佛的人反而更多,恐怕對國力耗損更重,說不得就要來一次清洗。

不過這是後話,現在香積寺蒸蒸日上,隱隱有超過西明寺,成為長安百寺魁首的趨勢。

李秉站在牌匾前,瞟一眼「香積寺」三個題字,再看兩旁的百姓,心中五味陳雜。

即便今日寺門緊閉,在寺外等著的人卻依舊不少。有人帶著貢品登門,有人頂禮膜拜、不斷磕頭,有人甚至在寺門口的小路邊直接燒起了紙錢,有人嘗試給看守大門的和尚塞銅板求個方便。

看著著芸芸眾生像,李秉不由的搖頭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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