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不要再喜歡他了(1 / 2)
師曉瓀向來都不覺得在別人麵前掉眼淚是多麼不堪的事, 但唯獨這一次,他隻想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裡藏起來,以消化這近乎崩潰的情緒。
五髒六腑仿佛都在哀鳴, 那種情緒上的疼痛比生理上的更加折磨,分不清具體的位置, 仿佛要擰乾他的血液,陣陣的心慌給他一種快要死去的錯覺。
很痛苦。
眼淚怎麼也止不住地往外掉, 卻帶不走絲毫的情緒, 反倒將所有夾雜翻湧的東西無限放大, 攪作一團。
消化不了, 甚至更加濃鬱。
直到有人替他掀開微微一角,如洪水傾瀉, 強烈的情感好像要把麵前的人也一同淹沒進來。
他像捉住了救命稻草,死死地抱著師明淵哭得一塌糊塗,如同最原始的嬰兒的啼哭,不用管形象也不用管一切, 隻是單純地將所有的情緒發泄出來。
月色漸高, 等月光照進來的時候, 師曉瓀已經把所有情緒清理乾淨了, 但是依舊抱著麵前的人不撒手。
回過神之後,才發現自己把人身上給哭得多髒,感覺稍稍有點……尷尬。
「還難過嗎?」
師曉瓀點點頭, 但是好像也沒那麼難受了, 他不知道從哪裡拿了塊手帕出來, 總而言之地擦了擦,被師明淵牽著回了老宅。
時間已晚,祖父母休息得早, 師曉瓀不太想被人看到這副狼狽的樣子,跟師明淵走後門回去的。
路上難免會遇到其他人,小家夥就埋著頭躲在師明淵身後,好像個剛剛被撿回來的孩子。
衛年和戚寧都已經過來了,大概是知道他們上了塔樓,所以一直在附近守著,等他們回來之後才過來,各自把各自的主人給領走。
師曉瓀一雙眼睛哭腫了,泡澡的時候,戚寧給他準備了眼罩,冰冰涼涼地敷著很舒服,以至於直接睡著在了浴缸裡。
要是換做以往,師曉瓀就算被抱到了床上也沒什麼感覺,今天卻在戚寧開門進來的時候就突然驚醒了。
oga好像還沒徹底從難過中走出來,摘下眼罩之後看上去有些無神,像隻提線木偶似的隨人擺弄,換好衣服之後才上的床。
好累……
可是大腦卻異常清醒,怎麼也睡不著。
半夜,師曉瓀偷偷敲開了隔壁的門。
「明淵哥,我睡不著……」他伸手去牽少年的衣角,「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或許是因為之前的事,他總覺得現在無法對任何人敞開心扉,但唯獨麵前的人能夠讓他依賴。
「嗯。」師明淵倒沒拒絕,入秋之後的夜裡有些涼,他給oga披上了外套,又下樓熱了半杯牛奶上來,遞給窩在被子裡迷迷糊糊有些犯困的小孩兒。
師曉瓀小口小口地把牛奶喝乾淨,因為懶得起來拿紙,又不想麻煩師明淵,粉粉嫩嫩的舌尖一點點把嘴邊的牛奶都舔掉,像一隻饜足的小奶貓。
「漱漱口,小心壞牙。」師明淵給他拿了漱口水和紙杯,漱完之後可以吐進杯子裡,倒是師曉瓀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爬起來去重新刷了牙,帶著香噴噴的牙膏味鑽進了被子裡。
師明淵起來這麼久,被子裡的溫度早就散去了,穿著睡衣的少年不像平日裡那麼不好接近,柔和的、十分暖和的樣子,師曉瓀往那懷裡一鑽,把臉埋進人頸窩,好像終於抵達了屬於他的避風港,可以把所有的情緒都交托出去。
困意頓時就上來了。
「哥哥……」oga發出嘀嘀咕咕的夢囈,沉沉地睡了下去,睡覺之前,師明淵還特地給戚寧和衛年發了消息,明天不用叫他們起床,今天睡太晚,想要睡到自然醒。
或許是實在太累了,師曉瓀這一覺睡到中午才悠悠醒過來,所有的一切都被遺留在了昨晚的夢裡,總算能夠正常麵對現實了。
醒來的時候,師曉瓀才發現師明淵已經醒了,但是依舊忠實地給他當抱枕,他睡的姿勢比較奔放,被子攪得亂七八糟,師明淵就拿另外的被子給他多裹了一層,加上被他死死抱著的熱源,整個被窩裡都暖乎乎的。
「哥,早……」師曉瓀在人身上蹭了蹭臉,以此活動一下柔軟無力的肌肉,師明淵似乎在上網課,見他醒了便按了暫停,將小孩兒從纏得亂七八糟的被子裡解出來。
不知道是源於怎樣的情感,好像隻有粘著麵前這個人,才能獲得安全感,以至於師曉瓀動也不想動,還要人抱著下床。
「已經過了午飯的點,等下想吃什麼?我讓廚房去準備。」
師曉瓀扌莫了扌莫肚子,發現沒有一點胃口,雖然他的胃已經空得有些難受了,但就是什麼也不想吃。
「不知道……沒有想吃的。」
師明淵把他抱回房間,讓戚寧過來給人換衣服,隨後去廚房叫了幾個師曉瓀平日裡喜歡的菜,才上樓去把小孩兒接下來。
「哥……」oga一見到他就貼過來,連吃飯都要坐在一起,雖然沒有胃口,總是要塞點什麼下去的,可是往日裡最喜歡的菜,吃進嘴裡就好像隔著層什麼,舌頭嘗不出來味道,隻是憑著本能把東西塞下去。
他胃口本來就小,這食之無味的就更吃不下了,連這五六個菜都沒有各吃上一口,就說飽了。
最後還是師明淵哄著餵他,才又勉強多吃了幾口菜,飯後又吃了點兒甜點,才勉強把肚子給填上。
他不想吃了之後,就開始耍賴,把腦袋往師明淵肩膀上一埋,磨蹭兩下,撒個嬌,如果是其他哥哥,當然是還要勸他再吃幾口,畢竟他吃得實在太少了,可師明淵卻沒強迫他,隻是又讓廚房準備了點其他的食物備著,等待會兒餓了再吃。
這哄人的手法讓師曉瓀很受用,徹底整理好情緒後,確定臉已經消腫了,師曉瓀才去找祖父母請安,他還真帶了請帖,隻是昨天一直沒空送出去,因為他害怕自己的情緒會在最親近的人麵前繃不住。
可是今天眼淚哭乾了,情緒也安定下來,起碼表麵上還算維持得過去。
因為沒有胃口,師曉瓀晚飯沒吃就離開了,主要是怕老人家擔心,回家之後,哥哥們也基本上到齊了,明天就是兩個弟弟的生日,他們早就調整好了時間,這兩天都空出來好好陪陪他們。
師曉瓀的情緒不對勁或許在老年人麵前還能藏得住,但在這群人眼裡就暴露無遺了。好在師明淵完完整整地把小孩兒給帶了回來,幾人心知肚明,也沒戳穿,算是給小朋友留了最後的麵子。
他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師曉瓀對陸行知的感情,隻是在他們眼裡,師曉瓀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之前也一直以為oga是他們的親弟弟,便沒有過多乾預。
後來……
實際上,他們也是在確認了陸行知在某個方麵確實存在著這種心理疾病,才把人放回國的。
根據調查,陸行知因為一次童年的綁架,對於oga有著很強烈的抵觸感,甚至會因為oga的觸碰而產生應激反應。
那件事在他們那一代還有所耳聞,再小一點的孩子就不知道了。當時的綁匪是在陸家幫工的oga,或許是想攀高枝想瘋了,把年僅十歲的陸行知綁架過去,企圖發生關係,還叫了一堆oga釋放信息素,試圖刺激陸行知的腺體提前分化。
未分化的alha本身對信息素不敏感,那人就取了發情期oga腺體裡的血,強行逼迫陸行知喝下去,那種濃度的信息素,即便是beta都能感受到,雖然最後據說陸行知沒喝,但也烙下了心理陰影,一旦接觸oga、或者oga的信息素,就會產生應激反應。
時隔十六年,陸行知也沒治好,他試過各種脫敏治療,依舊無法接受已分化的oga,就連伴侶也隻找過兩位beta。
師曉瓀分化之前,或許還能和陸行知和平相處,但他不可能永遠不分化,當然,他們也並不想再讓師曉瓀和陸行知有過多的接觸了。
這段感情,還是早點了結比較好,小孩兒分化之後,會慢慢發現這些事實,與其一點點受傷再慢慢治愈,不如早些斷了這點心思,長痛不如短痛。
所以他們並沒有乾涉陸行知的伴侶搬進隔壁的事,畢竟總有一天要麵對的。
看到師曉瓀接受起來比他們想象中更良好一些,幾人暗暗鬆了一口氣,絲毫不知道這樣的結果是怎麼來的。
「瓀瓀,收拾一下過來吃飯了。」
師曉瓀目光有些漂移:「回來之前在祖母那裡吃過了,哥哥們吃吧,我回房間準備一下明天的東西。」
眾人自然能看出他在說謊,但是經歷了這鞋子事情,不難受才是不正常,眾人隻是關心了幾句,就沒強求他過來一起吃了。
「明淵,過來一下。」師明淵剛要跟著上樓,就被叫住了,好像是有什麼事。等師曉瓀上樓,洛瑜才讓他坐下吃飯,大家心知肚明地配合著小孩兒演戲,但總不能餓著還在分化發育期的孩子吧。
師明淵沒有拒絕,吃完晚飯之後,洛瑜又給兩個孩子送了消夜,師曉瓀怕母親擔心,才勉強跟著吃了點,他實在沒胃口,就偷偷把吃的往師明淵嘴裡塞。
睡覺之前,師明淵又給他送了牛奶過來,半杯變成了一杯,喝了好一會兒才喝完,撐得肚皮有些圓。師曉瓀今天沒有正常吃飯,現在撐得有點不舒服,窩在他哥懷裡要揉肚子。
分明白天睡了足夠多,現在還是給弄困了,沒多會兒就呼呼睡起來,被抱回床上都沒察覺。
師明淵離開房間後,就遇上了在門口不知道等了多久的戚寧。
「能稍微打擾一下麼?我有點話想同您說一下。」
畢竟ao有別,二人沒去臥室,而是去了書房的陽台上,這個點其他人不一定睡下了,而陽台的下麵就住著常駐的幫工,有什麼事聲音大點就能把人叫上來。
「我也不繞彎子,就開門見山地說了。雖然你們是兄弟,但畢竟現在沒有血緣關係,明淵少爺,您不覺得你和瓀瓀之間的有點過於親密了嗎?」
師明淵看著麵前的人,上下打量了一圈,卻無法確認他心中的想法。畢竟他現在還沒分化,實在聞不出戚寧的信息素到底是不是oga的信息素,但從他最近拿到的檢測結果來看,戚寧的確是oga,因此才沒將這人從師曉瓀身邊調離。
或許,他想,應該是有他改變了世界線的緣故,戚寧才沒有變成alha。隻是資料顯示戚寧已經分化了,在分化中的人二次發育身體會產生不小的變化,而發生在戚寧身上的變化,讓他看起來更像是……
朝著一個alha發展的。
這和師明淵記憶裡的戚寧正在慢慢重合。
師明淵不會傷害戚寧,他雖然不喜戚寧和師曉瓀的過度接觸,但眼前這人畢竟是曾經唯一一個,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幫助過他的人,他還沒到良心泯滅會恩將仇報的地步。
「我想你應該知道瓀瓀身上發生了什麼。」師明淵快速地打量完,便收回了視線,畢竟ao有別,再多看就要算性騷擾了。
這話的確有理,戚寧無法辯駁。那種情況下,他不是不想去,隻是不合適,而師家那幾個兄長或許是孤獨、堅強慣了,下意識覺得師曉瓀應該一個人扛下去,便沒有過多乾涉,隻有師明淵會去安慰。
可是這樣做也會有一定的弊端,人在極端脆弱的時候,會對身邊一切的善意產生巨大的好感,他不想讓這二人之間的關係逾越。
師曉瓀是他的,又怎麼能給其他人覬覦。
「但我想,明淵少爺應該也清楚,瓀瓀隻是把您當作親兄弟看待,如果這句話有冒犯到您,我提前道歉,隻是……」
「希望您不要對瓀瓀產生超出親人之間的情感。」
師明淵的表情並沒有任何的變化,讓人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那我也有一句話,或許不太好聽。」
「以你的身份來說,管他的事,是逾越了。」
戚寧的眼神忽然一冷,但是很快就垂下了眼睫,隱藏起了情緒。
果然還是太嫩了。
而且表現得太過明顯。
隻是他知道,師曉瓀這輩子,不可能會找一個oga……
難道是因為這個,戚寧才冒著風險把自己變成alha的?
師明淵忽然想到什麼。
未來不久,的確在黑診所提供了可以改變性別的手術,這種手術一開始是提供給beta的,可以讓腺體產生信息素,供他們滿足自己的alha或者oga伴侶,但也有一部分人拿這個手術改變自己的性別,先破壞腺體成為無第二性別者,再改造成另一種性別。
隻是這樣的代價實在太大,光是破壞腺體就足夠產生巨大的危險,如果技術不過關,甚至可能死在手術台上。
戚寧就是通過這樣變成alha的?
師明淵微微蹙眉,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知道你是對瓀瓀好,但是我想,你應該在別的地方保護他,而不是將他身邊的人推開。」
師明淵留下這句話便離開了,雖然他還沒分化,alha和oga單獨相處時間太長,對oga的名聲會有影響。
這一夜很快就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往常總是喜歡四處亂跑,親力親為組織宴會的oga興致並不高,甚至隻是配合著打扮好自己後,就坐在陽台上發呆了。
那株木槿還擺在花架上最顯眼的位置,他怕木槿寂寞,又搬來了好多小玩意兒放在花架上,但又怕遮掩了木槿的光芒,讓對麵的人誤以為他在照顧其他的花,所以其他的小玩意兒裡沒有一樣是植物。
如今看著陽台上的花,心髒又開始難受起來,他坐了沒一會兒,就換了個地方,去書房的陽台上繼續發呆了。
洛瑜有些擔心,卻沒讓其他人過去打擾,等賓客們來得差不多了,才把師曉瓀給叫了下來。
oga強行給自己戴上麵具,社交已經變成了刻進他基因裡的東西,即使不在狀態,也可以主持得很好。
陸家的人今天也來了,除了陸行知,前段時間去國外留學的陸衡也趕了回來,那邊和這裡的假期不同,估計是請假回來的。
陸行知今天沒帶他那個beta的女友過來,但是和他最好的幾個朋友是和師曉瓀認識的,這幾個送了禮物,就找了地方自行玩耍,不給主人家添麻煩。
不過師曉瓀還是沒忍住過去了。
「前兩天,我看見行知哥的女朋友了。」
「誒?你說的是杜柔嗎?」有人說完,才想起來,師曉瓀可能並不知道女人的名字。
「就是那個,棕色卷發的beta,長得很漂亮,是個混血。」
「嗯。」師曉瓀也不知道自己此時是的表情,隻是好像,那些好不容易止住血的傷口,再次被撕開了一小道縫。
「嗐,那就是她了,嫂子雖然是個beta,但在我們研究所也是所花了,比很多oga都生得漂亮,要不是因為沒有信息素,大家都不相信她竟然是個beta。」
「不過行知不是從來都沒帶過對象回過家的麼?怎麼會出現在隔壁的,難不成是要結婚了?」
「我覺得有可能,嫂子追了行知哥多久啊,都說女追男,隔層紗,何況嫂子這麼完美的女人,可能除了不是oga,什麼缺點都挑不出來了吧。」
「也該結婚了,嫂子今年都二十五了吧,雖然beta不會受腺體影響,行知可……」
幾個人相視一笑,但不打算在還有未成年在場的情況下把話說完。
師曉瓀知道他們想說什麼,隻是他又陷入了那種渾身發麻的狀態,什麼也感知不到,好像死了一樣,聽得到聲音,聽得懂他們的話,大腦卻一點也不想處理那些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