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番外(十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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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雲岫一愣,與此同時,蓮花青銅更漏微微一動,刻線下移,指向次日子時。

燈火幽微,四目相交,戰長林望著居雲岫頭戴發簪的模樣,滿足一笑。

這一支鎏金累絲梅花簪,可花了他一年裡所有的積蓄呢。

居雲岫眼眶發熱,不是因為頭上的禮物,不是因為那背後的一整年積蓄,隻是因為麵前的這個人如期而歸。她看著戰長林因奔波而不修邊幅的臉,伸筆在他鼻梁上畫了一筆。

筆沒有蘸墨,這一筆不是懲罰,至於是什麼,彼此心裡都清楚。

戰長林由著她,畫完後,向她攤手。

「我的呢?」這是討要禮物的意思。他的生辰是七月十一,就在半個月前,他在信裡說了,希望這次能補給他一份禮物。

居雲岫故意說:「沒有。」

戰長林嘁一聲,似也不惱,起身說:「行,那我走了。」

居雲岫匆忙起身,因為醉意微醺,身形搖晃,戰長林轉身扶住。

肢體接觸剎那,彼此都似被電觸過,心尖一顫。

案幾上的那支筆跌落在地,璨月正巧進來查看情況,聽到動靜,出聲:「郡主?」

「無事。」居雲岫凝視著戰長林深黑的眼睛,「不要進來。」

璨月已瞥見內室裡那一抹熟悉的身影,赧聲應是,貼心地關上房門離開。

戰長林笑,湊近居雲岫耳朵:「你喝酒了。」

聲音壓得低,聽起來,像也是醉了一樣。

「我樂意。」居雲岫聲音低,可是氣勢不甘下風。

戰長林仍是笑,收回手,握拳後,把手臂橫在她麵前,給她扶。這是不占女郎便宜的姿勢。

居雲岫扶上,卻沒動,與其說扶,更像是抓。

戰長林不解,片刻後,眸底忽然煥發光亮。

她意思是……別走?

戰長林抬頭,對上居雲岫靜默羞澀的目光,月匈口如擂鼓。

「我想下棋。」居雲岫找借口,想要留一留他。這一夜,她等了這麼久,她不甘心就這樣放他走。

「我偷跑回來的。」戰長林解釋,想說還要盡快趕回滄州去,可是後麵的話他不再能說出口。

「別跟王爺告狀。」婉拒的理由在喉嚨裡千轉百回後,變成一句請求,戰長林商量,「不過下棋就算了,我很累了,沒那腦筋。陪你說一會兒話,怎樣?」

居雲岫聽得「很累」,握著他手腕的手指動了動,鬆開後,朝床榻方向走。

戰長林又一怔,不知該不該跟上。

及至床幔前,居雲岫坐下,從床上抱了一床絲綢被褥扔在地上。戰長林莫名,看了會兒後,心神一震。

這是……要他在這裡打地鋪過夜?

「不是說很累?」

許是察覺到他的怔忪,居雲岫出聲,戰長林受寵若驚地走過來。

他確實很累,從滄州趕回長安,他騎垮了三匹馬,今夜本來是想離開王府後,隨便找個客棧休憩一下的,誰知竟會碰上眼前這一幕。

戰長林喉結一動,提醒:「男女同室而眠,可是很不合禮數的。」

居雲岫不做聲。

戰長林再次提醒:「你如今十五了,是可以跟人議親的女郎了,要是被旁人知道曾跟我同室而眠過,可就沒有郎君敢……」

「那你走吧。」

「我不會說出去的。」

戰長林說完,人已鋪開被褥坐下,後背靠著床榻,頭轉向居雲岫。

居雲岫不同他對視,脫下鞋襪後,爬上床榻,拉過另一床被褥,合衣而躺,臉朝著裡側。

戰長林扯了扯她被褥:「不是要說話?你背對著我,我怎麼跟你說?」

居雲岫於是轉過來。

二人一人躺著,一人坐著,目光交匯。

戰長林忽然就笑了。

屋裡僅有案上一盞燭燈照明,床榻裡外都很黑,居雲岫的臉頰在夜色裡發熱:「笑什麼?」

戰長林真想問一句「你是不是喜歡我」,可是又不敢輕易問,不舍得就這樣問。回應著居雲岫的凝視,戰長林道:「可以別那麼早議親嗎?」

居雲岫道:「為何?」

戰長林拐彎抹角:「有人想娶你,可是聘禮還沒攢夠。」

居雲岫道:「誰人?」

戰長林不語。

封藏多年的愛意像激湧的湍流,沖卷著堤口,戰長林嘴唇緊抿,良久後,壓下沖動,道:「他不讓我說。」

居雲岫眸光微黯。

戰長林屈膝坐著,岔開話題:「真沒給我準備禮物?」

「沒有。」居雲岫冷淡。

「嘁,來而不往非禮也。下次你再這樣,我便也不再給你送生辰禮了。」

「不送就不送。」

戰長林聽出這話裡有怨氣,靠近:「是你虧欠我生辰禮,我都不氣,你氣什麼?」

他靠太近了,居雲岫伸手推開,手指一觸碰他臉,「嗖」的縮回。

戰長林伸手一扌莫,下巴處生著一圈胡茬,沒來得及刮。

「是人毛,每個男人都會長的,不是狼毛。」

居雲岫不理,眼神裡仍有些嫌棄神色。

戰長林沉默,鬼使神差的,他抓起居雲岫的手扌莫上自己的臉,居雲岫下意識躲,被他按住。

掌心底下是刺拉拉的觸感,以及越來越燙的體溫,不知是他的臉在發熱,還是自己的手在發熱。

居雲岫月匈口咚咚有聲,盯著戰長林黑亮的眼睛,戰長林握著她的手,在臉頰上慢慢地扌莫了一圈,放下時,聲音不舍:「為人潔白皙,鬑鬑頗有須。你要不喜歡,回頭我剃了便是。」

——為人潔白皙,鬑鬑頗有須。

這是漢樂府詩《陌上桑》裡羅敷誇贊自己夫君的詩句。居雲岫的心跳更快,想要嗬斥他,可又隱隱害怕他從此不再講這樣的話。

「什麼時候開始長的?」

戰長林回想自己身體的變化,說:「早就開始了。」

居雲岫於是又問:「從哪裡開始的?」

上一次發現他長毛,是長在手上。

戰長林笑:「這誰還記得?」

居雲岫靜了靜:「那,都長在哪些地方?」

戰長林給她數:「臉上,手上,腿上,還有……」

「還有?」

「還有……」戰長林臉頰一熱,少頃後,歪頭湊近她耳朵,聲音極低,「你不能知道的地方。」

居雲岫放在床麵的手蜷縮,驀地轉過身去。

戰長林挑眉,故意扯她被褥:「躲什麼?我都沒說是什麼地方,你就知道了?」

「住口。」居雲岫羞惱。

戰長林笑,知道她臉皮薄,也知道那地方確實不能啟齒,便不再挑逗,盯著她背影看了片刻後,放下床幔。

天亮前必須溜走,不然被人發現,上報王爺,挨訓的可就不止是自己一人。戰長林收攏心思,倚靠著床柱環月匈而睡,伴隨著襲來的疲憊,很快進入夢鄉。

卯時,天色灰黑,濛濛晨霧彌漫大街,一人一馬從肅王府角門外離開,趁著天還沒亮,趕向城門。

及至城門前,天光熹微,早市已開,戰長林下馬買早點。

「來四個包子!」

擺攤賣肉包的商販「誒」一聲,打開籠屜,熱氣騰騰而上。

戰長林伸手往懷裡掏錢,扌莫到一物,拿出來,神色一怔。

天光漸明,戰長林手裡拿著的,赫然是個嶄新的護身符,神符上綴著玉珠,珠上有字,是贈送者的名字。

戰長林轉頭望向王府的方向,心神震動。

「來,郎君,剛出爐的鮮肉包,每個兩文,一共八文。」

「郎君?郎君?」

「……」

集市喧嘩,戰長林被商販的喚聲喊回神,笑不攏嘴地將護身符放回衣襟內裡,大手一揮,攤鋪上嘩啦啦落下一把銅錢,粗略一數,竟有十六文。

商販大喜。

戰長林:「再來四個!」

商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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