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長夏餘暉[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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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每次當蒂亞戈認真思考關於他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才算是真正作為他自己而活著的時候。

他所想起的第一個畫麵,總是柏妮絲最初出現在他視線裡的那個瞬間。

少女輕盈得像風,帶著一整個世界的斑斕燦艷,奔他而來。

不是因為她的言談舉止,或者恰巧的時間場景。

而是她的存在,無需任何多餘的條件,就足以讓蒂亞戈有種長夢終盡的感覺。所有沉睡的感官都被剎那間喚醒,緊接著便陷入一種清晰到深刻的疼痛裡。

據說每個生命在誕生之初,所感受到的第一種感覺就是痛覺。

這種擁堵在月匈腔裡,無法消退也無法冷卻的尖銳情緒在不斷提醒著他:

我的時間從這一刻開始。

在此之前,我等你已久。

……

柏妮絲逃離海洋的那天,天空正在下雨。

隆隆雷聲與厚重烏雲從海麵的另一頭翻滾而來,雨水密集冰涼,霧靄纏繞,像無數灰色的影子一樣追逐在她身後,眨眼間便將她吞沒進去,再尋不見。

她顯然對如何隱藏自己的魔力波動還很不熟悉,尤其是在因為飢餓而被本能驅使著想要去捕獵的時候,那種來自海巫特有的攻擊性魔法壓製就會愈發肆意囂張地流露出來。

因此,蒂亞戈幾乎沒有費什麼力氣,很輕易就找到了她。

對於低等的泛衍級,封主級以及部分領主級惡魔來說,他們的食物來源主要是各種沒有靈智的動物,人類,甚至有些會吞吃同類。而對極為稀少的君主級惡魔而言,他們已經不會再對實質性的食物有任何需要。

相反,那些滋生在具有靈智的生物們內心裡的各種惡性情緒,本性裡帶有的貪婪妄念,才是他們所喜好的食物。

這一點,在柏妮絲一連吃下許多海魚與貝類卻發現毫無作用,自己依舊非常餓的時候就立刻意識到了。

強烈到近乎折磨的飢餓感逼迫她離開了藏身的漆黑小巷,來到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翠綠的眼瞳將每一個走過麵前的人類都掃視一遍。

得益於惡魔獨特且敏銳的感官機能,柏妮絲能輕易辨認出哪些人是符合她捕獵標準的。越是心有積怨或者執念渴求的人類,聞起來就越有吸引力。

那種甜膩得如同糖霜一樣的美好氣味牽引著她,讓她全身的血液都隨之沸騰起來,興奮到頭皮發麻的戰栗。

找到目標,用她最擅長的謊言與精致美麗的外表去誘騙對方,說出他們最想要實現的陰暗願望,和她在屬於海巫的烙印之火裡達成交易。

當願望實現的瞬間,也是他們自身欲念達到最大化的時刻。作為代價,他們會在此時被契約效力抽去所有的情緒與生氣,成為一具沒有任何神智的軀殼。

進食所帶來的快意是短暫的,隻有那種被捕獵本能所調動起來的興奮感還殘留在她的每一根神經末梢上。

在飢餓感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以後,柏妮絲總算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她望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類,像是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甚至是有些茫然地伸手去推了推他。

就像那些被烏蘇拉取走了靈魂的交易者一樣,麵前這個中年男人也完全失去了意識。空洞渙散的眼珠宛如兩顆深色的石頭,直勾勾地盯著柏妮絲,臉孔上還凝固著最後類似笑容的表情,卻因為過於僵硬而顯得格外詭異。

她呆愣了好一會兒,終於意識到,自己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個和烏蘇拉一樣的惡魔。

隔著層雨漬斑駁的窗戶,蒂亞戈看著她蜷縮在房間的一角,像個被遺棄的孩子那樣緊緊抱著自己,漆黑長發淩亂垂娓著,些許幾縷黏在她臉頰邊,讓她本就沒有血色的皮膚看起來更加有種過度病態的蒼白。

燈光籠罩在房間裡,過於燦爛的線條形成一種沉重的負擔,看起來隨時都會將她壓碎那樣。

柏妮絲雙眼無神地望著麵前的人類,翠綠眼瞳裡逐漸泛出一層清晰水光,搖搖欲墜的透明。

蒂亞戈猶豫著將手搭上窗鎖,不敢確定如果自己這時候進去,她會有什麼反應。

聯想到上次他們見麵時,柏妮絲的狀態糟糕到幾乎快崩潰,一副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挖心挖肺的樣子,他就無法說服自己走進去。

他怕柏妮絲不想看到他,更怕她會對他生氣。

想到這裡,蒂亞戈緩慢收回手,轉而撫扌莫上自己脖頸處被螺刺弄出來的那些傷疤。

螺刺是由初代海巫用自己的螺尾殼做成的,一直都是歷任海巫繼承使用的武器。帶著強烈侵蝕性毒素與魔力的刺尖割開皮膚時,造成的痛感就像有火焰在傷口上燃燒,綿綿不絕的劇痛,而且極難愈合,傷口總是會反復潰爛感染,直到受傷者死亡。

因此,如果不是因為海洋之心的神力保護,柏妮絲也許真的可以殺了他。

可是最後,放過他的也是柏妮絲。

蒂亞戈想不明白,如果說柏妮絲對他所有的欺騙都是為了得到他的信任,想要趁機殺了他奪取海洋之心,那她為什麼要在最後一刻停手。

明明她就快做到了。

他看著靠在牆角裡伸手捂住雙眼輕聲啜泣的少女,明明他們已經相互陪伴了數十年的時間,可到最後,蒂亞戈卻覺得自己似乎從未真正認識過對方。

就像因為從小的視覺異常,所以即使如今已經恢復正常,可還是會對一些微妙表情和神態存在著一定程度上的理解困難一樣,他對柏妮絲的了解隻停留在最淺薄的音容笑貌上,而對於她的過往和內心則一無所知。

隻是從直覺和柏妮絲之前的許多行為來看,他能感覺到柏妮絲並不是真的想傷害他,而是因為某些原因所以才不得不這麼做。這讓他迫切地什麼,以及關於她所有真實的一切。

烏雲在頭頂團聚得更加深黑厚重,雨水不知疲倦地沖刷著窗外的世界,將所有色彩都沖垮成一片混沌。

盛大到嘈雜的雨水聲擁擠在蒂亞戈的聽覺裡,唯有柏妮絲的低語呢喃是獨立於混亂外的唯一真實。

她不斷對自己重復著:「不要變得和她一樣,你不是她。不要變得和她一樣,不要變成你最恨的樣子……活下去,活下去,就像以前一樣,你要活下去,活下去……」

來來回回的幾句話,被她重復了許多遍,從一開始的沙啞變得嗚咽,眼淚不受控地沾濕了滿手。

隔著玻璃與一整個房間的距離,蒂亞戈用指尖觸碰上她的臉,徒勞地想要替她將眼淚擦乾。

不要哭。

這句話被他含在舌尖,艱難輾轉無數次,最終還是止於唇邊。同時,蒂亞戈也很快意識到,柏妮絲一直反復念叨的這個「她」應該就是指烏蘇拉。

也就是說,所有現在這一切,都是由烏蘇拉一手造成的。

蒂亞戈站在漫天雨水中,眉尖顰蹙著,那些還沒來得及落在他長袍上的細長雨絲被寒氣凍結在空氣裡,薄冰沿著地麵逐漸蔓延,將周圍的花草掩埋進一片冷硬霜白之下。

也許是被空氣裡陡然下跌的溫度刺激到,柏妮絲忽然猛地直起身體朝周圍來回掃視,最終定格在窗外陽台的方向。

她有種感覺,窗外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一直注視著她,盡管她並沒有看到任何生靈的影子,除了……

她的視線往下,看到那些被冰霜覆蓋得僵硬的花卉。

一股強烈的恐懼迫使她立刻跳起來,身體被調整成防備與進攻的姿態,滿臉警惕地盯著外麵的蒼茫雨霧,單手迅速打開門,頭也不回地朝外跑去。

這個小鎮還是離海洋太近了,柏妮絲計劃逃到更遠的地方,遠離海洋的內陸或者群山之間,同時也在想辦法訓練自己對海巫魔力的控製力以及對捕獵的渴望。

顛覆一個惡魔的捕獵習慣,就像是在強迫海裡的普通魚類上岸行走,那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事。

而過於壓抑的後果往往會造成魔力失控,柏妮絲就曾經出現過這種情況好多次。

畢竟海巫的魔力極為暴烈難馴,對於從未接觸過高階魔法的生靈來說,要想完全掌控它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尤其在初期更是如此。

每當惡魔的捕獵天性與魔力的失控混亂壓過了柏妮絲自身的意識時,她總會在不自覺地情況下去捕獵更多數量的人類,直到被蒂亞戈攔截並強製性催眠進入沉睡狀態。

從馬其頓王國的濱海小鎮出發,柏妮絲一路朝北逃亡了大半個國家,蒂亞戈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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