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長夏餘暉[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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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纏繞成噩夢,來得那麼讓人猝不及防,深沉的黑暗裡到處都是竊竊低語的聲音。

在漫長到幾乎沒有盡頭的下墜後,柏妮絲發現自己躺在一塊嶙峋的石頭上,睜眼時看到的一切都是熟悉的。

枯槁怪異的海底岩漿石,塞滿各類海洋生物破碎骸骨的幽深縫隙,還有許多纏繞在石柱上的,身帶劇毒尖刺,放眼望去根本數不清數量的海底惡魔。

似乎是感覺到了柏妮絲的存在,那些原本閉著眼睛宛如石雕般僵硬的惡魔全都不約而同地睜開雙眼,明亮的猩紅盤踞在它們眼中,濃鬱如血液在沸騰。

深海之下光線昏暗,那些會發光的紅眼睛成了全部的光源,卻因數量太多而讓人感覺頭皮發麻。

它們望著柏妮絲,裂開尖牙遍布的嘴,像是在笑:「回來了。」

「回來了。」

「回來了。」

「海巫說要見你。」

「她在等你。」

「在等你。」

「海巫?」柏妮絲茫然地重復,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魔力波動微弱得可憐,顯然是她還沒有成為海巫時的原本狀態。

下一秒,那些紅眼睛全都漂浮起來,簇擁著將她往洞穴裡推,過於真實的失重感讓她開始本能地掙紮。

然而還沒等她夠到出口邊緣,一條長滿藍色圓環的柔韌腕足便從洞穴深處伸出來,卷住她的纖細月要肢就往裡拖。

柏妮絲嗆出一口帶著透明水泡的海水,慌亂掙紮間,被石壁上各種鋒利的尖刺刮出滿身帶血傷痕。海水深冷厚密地壓迫著她,直鑽骨縫的陰森無處不在,攀附在她的傷口處緩慢汲取她的體溫。

等她終於再次跌落到地麵的時候,柏妮絲幾乎已經被這種毫無人情味的低溫凍到失去知覺。

卷勒在月要間的腕足進一步收緊,劇烈的疼痛立刻從月要部擴散至全身。她被烏蘇拉拎到麵前,被迫對上對方那雙詭異惡毒的漆黑眼睛,整個人都在克製不住地明顯顫抖,說不清是因為疼痛還是別的什麼。

很顯然,麵前的海巫已經快要走到生命盡頭。她的身軀出現了明顯的異化現象,從皮膚到骨骼,是連魔力都克製不住的畸形。

「沒讓你吃點苦頭你就不知道我是認真的對嗎?」烏蘇拉湊近柏妮絲,語氣裡有種毫不掩飾的,血淋淋的惡毒,「我讓你去把蒂亞戈騙過來,挖出他的心髒帶給我,你做到了嗎?」

柏妮絲被那種幾乎要將她捏碎的痛苦折磨得說不出話,隻能睜著一雙淺綠眼瞳目光渙散地望著對方,聽到她一句接一句的怒吼,音調越來越尖利刺耳。

「你以為你做的那些小動作,我都不知道嗎?還是說,你真的覺得能靠著那份用謊言建立起來的所謂關係,就讓你脫離現在的處境?」

烏蘇拉掐住柏妮絲的下頜,尖銳指甲在她的臉側留下一道道紅痕,陰暗冰冷的眼神刀子似地慢慢遊走在她的臉孔上,像是隨時準備刺穿她那樣的滲人:「我還以為你好歹是有點聰明的,結果呢?瞧瞧你這副白日做夢的傻瓜樣子!」

「你聽好了,你永遠都不可能被其他生靈接納!永遠不可能!你以為那條小人魚是真的把你當朋友嗎?那你為什麼不去試試看告訴他真相,告訴他你其實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告訴他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自己活下去。因為你如果拿不到海洋之心,我就會把你殺掉!」

她咆哮著將柏妮絲甩在地上,布滿藍環與毒液的腕足沿著柏妮絲的脊背一路攀爬,黏冷如毒蛇遊弋而至,猛地勒住她的脖頸迫使她抬起頭。無法呼吸的痛苦讓柏妮絲開始本能地反抗,緊接著便被捆縛住雙手,視線在缺氧的影響下逐漸變得模糊,耳鳴將周圍的一切聲音都拉平成無意義的白噪音。

「你能依靠的隻有我,明白了嗎?如果我失敗了,你做的那些事統統都會被曝光,人魚族不會放過你的。到時候,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誰會來保護你,一個都沒有!」

「一個都沒有……」

「他們都隻會盼望著讓你去死!」

過於強烈的情緒波動將夢境徹底攪碎開,柏妮絲從水底驚醒過來,猛地坐直身體喘出一口氣,轉頭看到大片銀亮清澈的月光從窗外照射進來,跨過水麵融化成一池浮爍光斑,最後又安靜擱淺在房間一角。

她伸手抹一把臉,拖著濕漉沉重的身軀從水池裡站起來,一邊簡單施個魔咒將身體表麵的多餘水分都驅除乾淨,一邊離開浴室來到房間裡。

推開窗,帶著明顯草木清新氣味的夜風立刻撞進懷裡,外麵是一片長夜深沉,萬籟俱寂。

柏妮絲在窗台邊站了一會兒,很快決定將自己流放進那片還在沉睡的森林中。

她不記得自己在森林裡奔跑了多久,從長滿野蘭花的深綠草甸再到奔騰著無盡蒼白水花的高聳瀑布。飽含水汽的夜霧無處不在地包裹著她,帶來一種潮濕渾濁的寂靜。

直到已經感覺到明顯的疲憊與飢餓後,柏妮絲終於停下來,將剛剛那場糟糕的回憶式夢境與心底裡的那些煩躁情緒一同拋在腦後,轉身開始往回走。

她不知道自己離開了多久,但是等她再次回到那座紅色莊園的時候,天空已經褪去了黑暗,逐漸在東方吐露出點點牙白,氣溫低寒。

柏妮絲畏冷地搓了搓手指,有些不解地看向麵前的莊園,發現從門口到森林的路麵上全是凍結的冰霜,純白到刺眼。

她愣一下,迅速閃身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朝裡看去。

站在大廳中央的是一個穿著白色術師長袍,身形極為高挑的金發少年。層疊冰峰隨著他抬手的動作瞬發而出,忠誠地簇擁在他周圍,尖銳利刺穿透瑞克的肩膀,灑落出的鮮血將冰麵染成一種不祥的暗紅。

他走過去,將兜帽徹底掀開,露出陰影遮掩下的漂亮臉孔,唇角是習慣性的笑痕淺淡,眉眼間卻有種陰鬱的不耐煩:「一般來講,我並不討厭重復。但是很抱歉現在不行,因為我很趕時間。所以……」

「柏妮絲在哪兒?」

瑞克艱難活動著幾乎已經失去知覺的手指,目光渙散地望著他,張嘴咳出許多已經被凍結成冰粒的血珠:「是你……殺了,克裡斯……」

「那頭焰龍?」蒂亞戈眨眨眼,笑著從容承認到,「是我。並且如果你們堅持選擇不配合的話,我也會同樣殺了你們。」

艾米麗被他那種過於溫柔和煦的語氣弄得有一瞬間的迷茫,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他的話。

緊接著,她看到了站在窗外的柏妮絲,瞳孔皺縮一瞬,像是想張嘴說點什麼,卻隻是動了動被低溫凍得發紫的嘴唇,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所以,不要再讓我重復第三次了,好嗎?」蒂亞戈低頭看著麵前的報喪惡魔,逆著光的藍洞宛如一對深不見底的海洞,是能夠吞噬所有光線的暗沉。

這樣的蒂亞戈是柏妮絲從未見過的,陌生到令人恐懼,也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剛才的夢境。

「人魚族不會放過你的……」

「到時候,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誰會來保護你……」

「一個都沒有……」

「他們都在盼望著你死。」

她後退幾步,在對方尋聲轉頭過來看向她的前一刻落荒而逃。

柏妮絲清楚蒂亞戈的目標是自己,隻要她離開得夠遠,那麼瑞克和艾米麗就不會死。

沒有任何準備與取走自己隨身物品的時間,柏妮絲盲目地選擇了一個方向,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逃離了福斯彭小鎮。

她不知道蒂亞戈是什麼時候找到她的,但是回想起那場夏日裡突然出現的暴雪,以及那種似乎總是被什麼人注視著的感覺。她基本可以肯定,自己一直以來的所有行動都是在他的監視之下。

這個認知所帶來的極度恐懼幾乎將她瞬間就淹沒進去,滿腦子都隻剩下一個念頭:

逃開,越遠越好。

可是到底多遠才算是足夠遠,足夠安全,柏妮絲對此沒有任何概念。

在沒有多餘時間可以用來仔細考慮和選擇下一個落腳點的情況下,柏妮絲隻能朝人口密集的城鎮逃亡。畢竟越是大型的城鎮,混雜在內的生靈種類也就越多,她可以停留的時間也相對較長。

然而就在她來到潘德拉肯的第三天,新的變故再次發生。

首先是這裡的居民經常在黃昏或清晨的時候,看到有許多光怪陸離的高樓和城市的幻影出現在天空中。

不管是從外形還是構造,那些城市的樣子都和這裡的一切完全不同,看起來就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那樣。

慢慢的,這種幻影出現的次數開始越來越多,時間也越來越長,甚至連影像的逼真程度也在不斷增加。仿佛下一秒就會從天空墜落,將整個潘德拉肯夷為平地。

恐慌迅速在人群中蔓延,人類教廷也很快介入進來展開調查。

在城鎮即將完全被天使封鎖成孤島的前一天深夜,柏妮絲選擇了再次逃離,卻被正好輪值在崗的加百列發現,並且很快就被一整個天使軍團包圍住。

如果說她拚盡全力能和這位半神級別的六翼熾天使長正麵硬抗來爭取逃走的機會,那在麵對由十七名天使組成的警衛隊的時候就顯然沒有多少勝算了。

她被帶回潘德拉肯的中心教堂裡,坐在那片拚繪著許多抽象人形的巨大落地彩色玻璃窗下,雙手被封靈鎖束縛著。

此時的天空開始下雨,伴隨著入秋時所獨有的寒涼溫度,無休無止地撲打到窗戶上麵。

也許是終於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出口,潘德拉肯的居民將這些天來所有的擔驚受怕都歸咎到了柏妮絲的身上,認為她就是這場異象的始作俑者,哪怕加百列已經非常公事公辦地提醒了他們,這是由緯度空洞造成的。

比起一個難以理解又看不見扌莫不著的概念,眼前這個真實存在的惡魔顯然更值得被記恨。

然而和其他惡魔的暴躁易怒不同,加百列發現柏妮絲從頭到尾都很安靜,仿佛根本沒有聽到周圍人類對她的唾罵與詛咒,甚至還有心情在玻璃窗上就著水汽作為畫布,用指尖塗抹出一隻水母的圖案。

她並不關心那些人類對她的看法,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當成了背鍋對象,隻全神貫注地思考著該怎麼從這群天使手裡逃走。

然而還沒等她想完,周圍的一切全都忽然安靜下來,空曠到隻剩雨聲的嘈雜還依舊存活著。

柏妮絲下意識地想要去尋找造成這種古怪安靜的原因,卻在一轉頭時,隔空和那雙噩夢般的瑰澈藍瞳對上。

一瞬間,似乎連雨聲都在離她遠去,所有的人與色彩都虛化成無關緊要的背景,隻有那個站立在教堂門口的白袍少年是清晰的。

清晰到不寒而栗。

她保持著剛才那種隨意塗鴉的動作,僵硬著下滑的手指在鋪滿水霧的玻璃上刮開一道古怪的痕跡。

「是,我和奧格斯格都知道這裡發生的事了,辛苦你們提前過來。至於她的話……」蒂亞戈說著,麵色平靜地望向她所在的方向,「這畢竟是我的私事,就請讓我帶走她吧。」

私事?

是私仇吧?

柏妮絲愣愣地看著對方,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天使們,身體不自覺地緊繃著,預警反應掐著她的神經尖叫著逼迫她隨時準備沖出教堂。

加百列聽完他的話後,以為他是特意來幫忙處理這隻罕見的君主級惡魔,讓他們有更多的精力去應付緯度空洞的事,於是很快躬身致禮:「是。多謝冕下。」

柏妮絲縮在牆角,看到蒂亞戈朝自己走過來,臉上不摻任何特別的神色。他將束縛在柏妮絲手腕上的封靈鎖破開,轉而朝她伸出手,像是在邀請那樣,語調溫柔:「已經很晚了,跟我回去吧。」

她本能地打算搖頭,卻已經被對方不容拒絕地牽扣住手指,動作紳士地拉起來朝外走。這樣親密的舉動讓柏妮絲不適應,下意識就想要抽回來,卻被對方立刻收緊力道,清晰的疼痛從他們十指交纏的地方傳來。

遠比封靈鎖要來得柔軟溫暖的手掌,卻讓柏妮絲生出一種似乎被某種活著的鐐銬禁錮住的壓迫感。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生出了想要朝周圍人求救的想法,天使或者人類,都可以。

被拉著手走出教堂外,迎麵而來的是漫天冷徹大雨,圍攏在門外的天使和人群們逐漸朝兩側散開,或沉默或憎惡地看著柏妮絲。

大雨和夜色將一切都變得模糊,柏妮絲看不清他們的麵容,隻覺得自己是被強製拉著走在一條滿是刀尖的路上,每一步都走得極為抗拒與痛苦。

直到耳邊再次出現那種熟悉海浪咆哮聲,空氣裡的雨水味也被淡淡的腥鹹味所取代,柏妮絲才驚覺他們已經回到了海邊。

這種拚盡全力才終於逃離開,卻在短短幾分鍾內又全部被洗牌重來的巨大無力感,在一瞬間內刺激到她,讓她猛地掙脫開蒂亞戈的手,迅速後退幾步,看了看那片沒有盡頭的漆黑大海,又看麵前的少年,艱難開口到:「對不起……」

一旦開了頭以後,剩下一直被積壓著的情緒就通通爭先恐後地冒出頭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一開始就是我不對,我不該騙你的,但是我……我真的沒有想過要殺你,真的沒有。」

「我知道。」蒂亞戈回答,表情裡有種難以理解的低落,說不出是太過平靜造成的還是因為在難過,「我已經找過烏蘇拉的其他手下了,我知道你沒有。」

「那……」柏妮絲愣一下,像是看到了希望那樣急切地說到,「那既然你都知道,就請你放過我吧?我保證我從今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麵前了,也不會回到海裡和你們人魚族作對,更不會有什麼想要搶奪海洋之心的念頭。拜托了,我請求你放過我吧,我求你了……」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把你怎麼樣,柏妮絲。」他開口打斷對方的胡亂求饒,原本隱忍著的情緒一擁而上掙紮在眼底,似乎比她還來得激烈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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