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 獵戶番外(二更)(1 / 2)
清晨太陽還沒起趙阿今就出了門。
門口的那顆棗子樹被稀薄的月光映的張牙舞爪, 秋天到了,衰草上覆蓋著薄薄一層霜色,出門的人走的很快,步履也穩, 隻是在翻過山頭時才往回看了一眼。
——隱隱有些不舍。
趙阿今她爹是村裡的獵戶, 當年因為非得娶趙阿今她娘這個外鄉人和祖家鬧翻了, 一氣之下跑到山裡頭起了幾間屋子,就一直在山上住了。
趙家村這地方依山靠山, 山明水秀, 是個有田有樹的好地方,雖然在山坳裡頭但憑著幾畝田地也餓不死人, 就是閉塞了些, 跟外頭不大聯係。
趙家村, 聽名字就知道這村裡大多是趙家人,就算嫁娶的遠些就也是隔壁幾個村子頂天,所以當年趙阿今她爹在村外撿到她娘時村裡人都很不待見這個據說是外鄉飢荒流浪過來的姑娘。
偏趙阿今他爹就喜歡她娘那骨子我見猶憐的勁兒, 又死心眼一個不肯悔改,村裡嘴碎的私下裡都罵她娘是狐媚子,把趙家小子的魂都勾走了。
他爹舍不得她娘受委屈就搬上了山, 去山裡頭住, 可惜好景不長,她阿娘身體不好早在她三四歲的時候就病沒了, 她爹勉強熬了十來年, 把她養大了也就撒手去見她阿娘了。
她爹走的時候講,她阿娘沒了,他的心也就死了,現在能看著她長大也就能安心去見她阿娘了。
那年趙阿今才十五六歲, 似懂非懂,按她爹的意思將她爹和阿娘埋在了一塊兒就一個人在山上守著過了下去。
她爹走了以後她也就靠著打獵為生,種點菜葉,隻偶爾下山拿獵物換些鹽巴和衣裳之類的東西。
山上的野物凶猛,能獵到的人不多,下山賣一頭野豬的錢就夠一家子活個幾個月的,由此倒也不是沒有人對她動過心思。
村裡也有人勸她下山成個家有個依靠,但她嘴又笨人又固執,因為常年打獵身上一股子凶悍,哪家的姑娘看了不怕的,本來以為這輩子就該這麼過去的,沒成想還能遇見一個她想過一輩子的人。
一想到這兒趙阿今也忍不住悄然紅了臉,幸好天色太暗看不大出來。
半個月前趙阿今進山打獵,一天早上聽見獾子叫連忙從山洞裡跑出去,結果沒看見落網的獾子看見了一個掉進陷阱裡的姑娘。
一身的泥巴雜草,也不知道從哪兒掉下來的,身上都濕透了還能看見不少刀傷,人已經徹底昏死過去了。
趙阿今雖然長的凶,但其實心眼不壞,看是自己的陷阱弄傷了人,外邊又眼看著要下大雨了就把人背回了自己的山洞。
趙家村後邊這片山算得上深山老林,人跡罕至,隻有少數膽子大有本事的獵戶敢進山,但山裡頭的野獸也精的很,偶爾運氣不好要等個四五天才能逮一隻,所以趙阿今就找了個山洞,平常進山夜裡就在裡麵休息。
那個姑娘傷的不輕,但幸好多數隻是刀傷,可能是天冷了多數也沒有發炎,趙阿今把自己常用的草藥給她敷上不少。
解開衣裳時趙阿今還是有點猶豫,可自己這麼一個打算孤身一輩子的人不算什麼,可這姑娘但這傷萬一嚴重了就是要命的。
她剛解開那人衣衫,那人突然驀地驚醒,深黑的眼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那雙眼睛亮的驚人,趙阿今在山裡頭待了二十幾年,覺得她的眼睛像是山穀裡鷹隼的眼,又深又亮,所以她後來鬼使神差的把人帶了回去,誰能想她就那麼一剎岔念就被人給賴上了呢?
趙阿今扌莫了扌莫自己的頭,又忍不住傻笑了起來。
今天早上她起來的時候阿慕還在睡著,家裡也不是沒屋子,她就是愛挨著自己睡。
趙阿今心裡頭暖烘烘的,這兩天家裡的鹽巴快吃完了,正好前兩天在山裡捉了隻獾子扒了皮拎去山下換點鹽巴東西回來,最好還要換點藥材,阿慕的腿被她的陷阱弄傷了,現在還時常犯疼呢。
山路崎嶇不平,走起來也費勁,幸好她走的早沒叫阿慕跟上來。
天剛朦朦亮的時候,趙阿今就走到了村東頭,村裡頭的屋子也三三兩兩地冒起了炊煙,村子裡的男人女人們也都開始早起打掃庭院置辦早飯,三三兩兩的開始出門下田。
有幾個看見趙阿今關係不遠不近的也打了個招呼:「趙家阿今啊,今兒怎麼下山了?」
趙阿今她爹跟村裡有嫌隙,平時也不大走動,但畢竟是村裡少見的獵戶,平常逢年過節的要買些新鮮野味,也還是要打交道的。
「嗯,去鎮上買點東西。」趙阿今性格沉悶聽見村裡人打招呼也隻是嗯了一聲,不多說話。
「哈哈,看你這手裡提的,又逮到了好東西了吧?」
說話的是趙四家的三兒子趙大河,對著趙阿今手裡的東西羨慕的緊。
那可是肉啊,如今肉價這麼貴,除了逢年過節的時候平常哪能吃得上一口肉,還有閒餘拿去賣的,那就隻有趙阿今了。
沒辦法,誰讓人家是村裡唯一的獵戶了。
但他也隻是羨慕了,山裡打獵危險的很,村裡人被野獸拱死了也不少,他可舍不得自家剛娶的小媳婦兒。
銀子肯定是重要的,但肯定不如命重要。
村東頭固定的日子約好了都有牛車去鎮上參加集市,隻要給幾個銅板就能搭一段路。
牛車這種貴重東西隻有村長家才能動用,村長算得上是趙阿今的大伯今天過來的是它的小兒子趙柏。
是個讀了兩年書的秀才去鎮子裡念了兩年書,雖然科考一直沒中,但比村裡頭大字不識兩個的人還是要好上不少,至少識得字,這會兒讓他領著人出去,以免這群老實巴交的村裡人被人給騙了。
村裡人在村東頭寒暄了一會兒,就趁著天還沒大亮出發了。
趙阿今沒參加村裡人七嘴八舌的討論,坐在牛車上閉目養神。
她其實還是瘦弱的,隻是平素打獵跟野獸搏鬥多了,身上自有一股凶悍之氣,人又悶得很,不怎麼跟村裡人有交集,所以沒什麼人願意跟她坐一塊。
今天牛車還算寬敞,她也就一個人占了大片位置。
沒人跟她說話,她倒也樂得自在。
不知道這時候阿慕醒了沒有,她早上在灶裡熱了兩個饃饃,現在應該也還熱乎著,正好早上吃了墊墊肚子。
一想到阿慕趙阿今心裡就暖呼呼的,跟捂了兩個熱饃饃似的,熨貼得很。
鎮上比村裡熱鬧得多,趙阿今心裡惦記人,一下車連趙柏例行叮囑都沒聽完就匆匆邁步走了,隻剩下身後稀疏的議論。
「這個趙阿今跟個蠻子似的,急匆匆的跟頭牛一樣,怪不得到現在都沒有姑娘看得上她。」
其實這種吩咐隻是例行公事,不過是村裡人捧著趙柏這個讀書人罷了,見他皺眉連忙罵道:「他這樣的人哪兒聽得懂趙柏哥說話。」
「話說趙柏哥你也到了適婚的年紀了,有沒有看得中的姑娘?我家妹子——」
「我爹已經在幫我相看了。」沒等趙四說完趙柏就皺著眉打斷了他的話,「好了好了,大家夥兒也不是第一次來鎮上,記得申時前到城門口集合就是了。」
趙阿今以前賣的獵物也不少,今天這隻獾子又肥又壯,又是秋天快過冬了,野味也不好找,老楊頭相看了一會兒倒是很果斷的給了她兩貫錢。
半貫錢就是五十個銅板了,現在一個大板就能換一個饃,三個大錢就能買個菜包子,這已經算一大筆收入了。
趙阿今去換了一小袋鹽巴揣進懷裡,一大早上就往外跑,又走了半個時辰的山路,如今日頭高懸。
村裡的阿叔阿嬤的兒子有出息,在鎮上置辦了家業,擺個攤子賣包子湯麵什麼的。
熱騰騰香噴噴的大包子剛出爐就饞在路邊上的人直咽口水,趙阿今扌莫了扌莫手裡頭的錢走上前去,打算買個包子墊墊肚子。
「是趙家阿今啊,還是跟以前一樣兩個素包子?」
趙阿嬤樂嗬嗬的揭開蒸籠,村裡頭的人都不怎麼喜歡這個獵戶,可耐不住這個獵戶有錢啊,有人照顧生意她當然高興。
「嗯,」趙阿今點點頭,伸手掏出銅板,「再要兩個肉包子包好。」
素包子三個銅板,一個肉包子要五個大銅板才有一個,一般村裡人平常是壓根舍不得買的。
「喲,阿今啊,你今兒又獵到什麼了?發大財了呀。」
趙阿今搖搖頭沒說話,她性子沉悶呆板,也不喜歡和村裡人攀談。
見趙阿今不說話,趙阿嬤在心裡冷哼了一聲,卻還是把包子包好放在了她手上:「走好下次再來啊。」
剛出籠的包子熱騰騰的泛著肉香,趙阿今把包子揣進懷裡,貼著心口也不怕燙著。
阿慕肯定喜歡,就是回去肯定冷了,她得先給阿慕熱熱。
集市裡熱熱鬧鬧,沿路叫賣聲絡繹不絕,趙阿今兩口吃完素包子,在街邊又買了一小包鬆子糖。
鬆子糖這種東西都是城裡的有錢人才能吃得上的,村裡頭少有的時候才能巴巴的吃上幾顆糖,但她家阿慕喝不慣她熬的藥,喝藥時苦的皺眉,她就想著買上兩顆討她歡心。
她家阿慕肯定也是城裡有錢人的小姑娘,穿的精貴,生的也好看,如果不是她爹教她認過幾個字,她都不知道該叫阿慕什麼。
趙阿今回到集合的地方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的人買完東西回來了,還有一些小姑娘在城裡裁剪衣裳,難免花的時間長些,已經回來的人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說話。
趙阿今一個人走到一棵老槐樹底下站著也不加入任何討論。
她身上有一股糖和肉味兒,不論哪一個都叫人饞的不行,有人忍不住酸道:「喲,果然是有錢的,這時節就買上糖了?」
這話聽著像玩笑,實際上卻酸溜溜的趙阿今忍不住皺眉看了那個人一眼。
她身上有一股凶悍之氣,隻看了那麼一眼,對方就不敢說話了。
「說啥呢?阿今以前也沒看見喜歡這些東西,怎麼這是看上哪家的小姑娘了?」旁邊年長些的連忙撞了那人一肘子,他們還指望著過年便宜一些在趙阿今手裡買些野味了。
趙阿今一愣,許久才稍稍避過臉沒說話,隻有耳朵尖不自覺的紅了。
阿慕哪是哪家的小姑娘啊,那是她喜歡的姑娘。
一想到阿慕她就恨不得長出翅膀,早點飛回去看看她的阿慕醒了沒?吃了沒?在乾什麼?
不多時人就都回來了,畢竟從村裡到鎮上有幾十裡山路,不坐牛車自己走回去腳都要走爛的,鞋子也要壞的,坐一趟牛車也就幾個大錢,當然比不上幾十文的鞋。
趙柏這回不知是為什麼也沒多說話,隻清點的人數就趕著牛車往回走。
趙阿今揣著一小包鬆子糖和兩個大包子,一心隻想著早點回村裡見她的阿慕。
到村東口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遠處樹影幢幢,滲人的很,遠遠就看見村口徘徊著一個人,等牛車近了才看清那是個急得滿頭大汗的婦人。
趙柏立刻從牛車上跳下來,猶疑的喊了一聲,「阿娘你來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