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高跑跑(2 / 2)
很多事情雖說看起來發生得很快,卻也不是一天兩天累積起來的。此消彼長,從很早以前便開始了。
要不然,斛律金當年也不會把幼子送到那邊去鍛煉了。
「當年還是小瞧了吳王啊,下的注不夠重。」
斛律金自言自語道,說得斛律光一愣。
「父親這是何意?」斛律光沒有聽懂斛律金在說什麼。
「我們等高歡與劉益守決出勝負就行了,其他的,打了這麼多年的仗,今年就休息休息吧。秋收的時候,為父帶你出塞去草原打獵!」
斛律金哈哈大笑道,走過去拍了拍斛律光的肩膀,二人一同進入了幽州城。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喜幾家愁。
如果說婁昭君在謀劃大事,斛律金在坐山觀虎鬥,那麼在暴風雨中前行的高歡,則是在與各種困難做艱苦卓絕的鬥爭。
大軍撤退第二天,傾盆大雨而至。大軍頂著雨水行軍,等雨停了以後,一個個都是人困馬乏,又不能生火造飯,軍中怨聲載道。
預料之中的梁軍追兵卻沒有出現。
張保洛領軍開路,薛孤延斷後,莫多婁敬顯帶兵走奇雒城方向以為疑兵,高歡坐鎮中軍自不必提。
軍中各部主將倒是配合緊密,沒有怨言,都是一心想著怎麼能逃出生天。
然而回家的路,並非是一片坦途。因為哪怕軍中各部齊心,也無法抹平那些客觀上的不利條件。行軍隻是開始,突圍才是勝負的關鍵。
懸瓠到汝陽城的直線距離,不過一百七十多裡地,看起來,大軍正常行進,也就三天到四天的腳程。
但是這路並不好走,很多地方下雨後都是泥巴地,又不是官道,所以行進速度比預想中慢了許多。
高歡沒有選擇沿著河道走,因為那樣行軍等於是把大軍擺開讓梁軍的水軍暴揍!他也知道,梁軍一定在關鍵節點等著他們!沿著河道走,會提前跟敵軍的伏兵碰麵。
劉裕卻月陣三千步卒痛毆北魏三萬騎兵的慘痛教訓歷歷在目,這次梁軍水軍也是異常活躍,高歡可不敢托大。
雨停了之後,行軍速度才算是提了起來。
在大軍路過懸瓠以北的臨汝城時,城中守軍居然膽大包天的用床弩向東魏軍射擊,試圖將他們驅趕遠離。
麵對這樣的瘋狂挑釁,高歡憋著一口氣,不跟那些守軍一般見識。
梁軍的那些惡意,他已經感受到了,也知道對方會為什麼如此瘋狂。
但是他知道歸知道,卻沒有辦法還擊,更無法解套。逃出河南,乃是最大的任務,除此以外,所有的事情都要靠後。
高歡隻得帶著大軍遠離汝水,朝東北而去,準備渡過澺水(即古代新蔡以北的洪河河段)前往汝陽。
然而,正當張保洛的前鋒軍架設好浮橋,並且已經率部渡過澺水的時候,一支水軍突然從河道下遊沖出,對著正在渡河的高歡軍中軍瘋狂射擊!
一時間,正在渡河的那些魏軍士卒紛紛落水,死傷慘重!
不止於此,那些腳踩式的明輪船,還不顧傷亡沖過來將浮橋的繩索割斷,朝著浮橋上拋擲裝有猛火油的罐子,並點燃了浮橋。
不出意料,本就脆弱的浮橋被毀,不少浮橋上的士卒或掉入水中,或被點燃焚燒,頓時死傷無數!
高歡連忙命兩岸的魏軍士卒架起床弩還擊。
然而當他們準備好攔截那支水軍的時候,對方又逃之夭夭,順流而下不見蹤影了!
一連三天,高歡軍就在這裡跟那支水軍爭奪澺水的控製權!
兩支軍隊,一邊在搭建浮橋,一邊則是在沖擊浮橋。
不過最後高歡還是慫了,他真的沒有時間在這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跟梁軍的一支水軍偏師玩什麼「打蒼蠅」的遊戲。
敗了萬劫不復,勝了亦是沒什麼可稱道的,依舊無法擺脫當前的困境。
於是他命已經渡河的張保洛部前往汝陽接應,高歡自己則是帶著其他部曲沿著澺水北上,前往邵陵小城。
這是沿著澺水走最近的一座城,而且之前高歡攻奇雒城的時候去過,那邊應該還在自己這邊軍隊的掌控之中。
目前戰局可謂是糟糕透頂,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汝陽與邵陵等地,現在都還是魏軍在駐守。
雖然魏軍完全無法控製那一帶交錯往復的河道,但依舊掌控著城防!
應該,大概是如此的吧。
高歡不能肯定,但心中的希望依舊沒有破滅。
五日之後,軍中軍糧見底,高歡果斷下令殺馬充飢,繼續沿著澺水北上,終於抵達了邵陵城附近。
為什麼要說是附近呢?
因為邵陵城在澺水東岸,而高歡的部曲在澺水西岸。繞來繞去,依舊是繞不過這個關口。
梁軍的水軍派了幾艘船在附近的河麵上遊弋,那樣子似乎是在警告高歡:不要渡河,隻要你渡河,我們便放開手腳打你!
於是高歡隻得命人往西邊去尋找莫多婁敬顯的部曲,讓他向自己這邊靠攏。又派人悄悄渡過澺水,去尋張保洛,讓張保洛掉頭西進,先入邵陵城再說!
莫多婁敬顯此時正暢通無阻的來到奇雒城遺址,沿途沒有遭遇任何圍追堵截,哪怕他打出來的旗幟看起來很像是大軍主力。
莫多婁敬顯看著眼前這座被大水沖毀的奇雒城,一陣唏噓感慨。要是這座城還在,搞不好他們真可以逃到河北了。
然而現在什麼都沒了,梁軍又不上當追擊他,年輕氣盛的莫多婁敬顯雖然不懼戰陣凶險,卻也不知道要怎麼應對這樣復雜的軍情。
在接到高歡信使的傳信後,他如蒙大赦,果斷向東行進,與高歡合兵一處。得莫多婁敬顯兵馬支援,高歡再次強渡澺水,卻再一次被梁國水軍阻斷。
這一次,胡僧右動用了兩發震天雷!在高歡軍中留下了兩個滿是斷臂殘肢的大坑!
而高歡因為認知問題,卻是在此地吃了大虧。
魏軍當初攻奇雒城的時候正好是春天,水還沒完全漲起來,他派人查探過,澺水(洪河)這一段水不深,最淺的地方才剛剛過月要,大軍完全可以試著淌水過河。
但此時春夏之交乃是水位最高的時候,澺水上遊寬下遊窄,很容易蓄水,此時水位已經沒過頭頂。魏軍在西岸想進不能進,想退又沒法退,與邵陵城遲尺之遙,就是不能入城!
一怒之下,高歡命士卒填土攔河,想硬是截斷澺水,硬生生的造一條路出來。胡僧右顯然不可能讓高歡順利渡河,拚了命的用弓弩進行乾擾。
兩方反復爭奪這一段澺水的控製權。
一方要攔河,一方要騷擾;一方人數多,一方有火器;一方不能下水,一方不能上岸。東魏軍的人數遠遠多餘胡僧右的水軍,梁軍肯定不能硬碰硬,隻能以騷擾為主。
幾天後,張保洛帶兵入駐邵陵城,並派人在東岸埋伏胡僧右的水軍。眼見事不可為,胡僧右帶著一眾水軍船隻北上西華城。
西華城是潁水岸邊的一座城池。水軍堵著潁水,魏軍就沒法帶兵水路前往長社,占領了汝陽亦是無用。
得張保洛相助,高歡費勁力氣才入駐邵陵城。然後,他就得到了幾個糟透了的壞消息。
第一個壞消息,就是邵陵城內什麼也沒有,梁軍攻克邵陵後,將裡麵所有的東西全都搬空了,隨即離開了這裡。糧倉空曠得裡麵的老鼠都可以開運動會!
第二個壞消息,汝陽城被趙貴部攻克,也正是因為這樣,張保洛才帶兵回轉的,並不是聽高歡信使的命令。要不然等高歡的信使去了才動身,隻怕現在高歡還在澺水西岸。
第三個壞消息,周邊所有河道,都被梁軍水軍封鎖,包括常德水軍(作為高歡的老對手,他們的旗幟已經被認出來了)也來了。一共有多少人不知道,但是水軍船隻可謂是遮天蔽日,數都數不清有多少。
最壞的一個消息,軍中已經徹底斷糧。
現在就算是傻子,也看出來了,劉益守在河南編製了一張大網,準備了一個巨大的陷阱,已經把高歡麾下這幾萬部曲給困住了!
目前絞索還未收緊,高歡尚且有餘力可以掙紮一下。
但這種掙紮,又可以持續多久呢?
自高歡以下,魏軍所有人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